天剛蒙蒙亮，法院門口就已經擠滿了人。陳硯舟拎著保溫箱走進大廳，箱子上貼著醒目的封條，蓋著兩個紅字。許錚在安檢口等他，機械臂穩穩夾著那個牛皮紙袋，正是昨夜封存的那包炒飯。
法官同意你出庭作證。許錚說，但食物不能帶進法庭。
陳硯舟點點頭，手掌輕輕按在保溫箱上。他們不讓帶，我就現場做。
法庭內，趙德利端坐在被告席，西裝熨帖平整，領帶一絲不苟。他抬眼看見陳硯舟走進來，嘴角微微抽動，似笑非笑。
主審法官敲響法槌：現在進入證據質證環節。請控方出示新證據。
檢察官起身：我們提交編號1541的電子映射記錄，內容為嫌疑人趙德利通過空殼公司采購辣椒水，並用於乾擾執法設備及策劃縱火行動。該證據由心味餐館主廚陳硯舟以特殊烹飪方式還原，已通過技術組初步驗證。
法官看向旁聽席：陳硯舟，請你說明這種烹飪還原的原理。
我沒有什麼原理。陳硯舟打開保溫箱，我隻會做飯。今天帶來的不是證據，是一頓飯。
法警立即上前阻攔。法庭禁止攜帶食品。
這不是食品。陳硯舟從箱中取出一個雙層陶罐，這是二十年前的往事，被熬煮在湯裡了。
法官眉頭微蹙，正要開口，許錚走上前，遞上牛皮紙袋。這是昨夜封存的炒飯，與係統錄入的數據完全吻合。它清晰地顯示了趙德利的資金流向、訂單編號和任務指令。如果一碗炒飯能夠訴說真相，那麼這罐湯，或許能講明一個人為何會墮落到如此地步。
技術員接過紙袋仔細檢查，片刻後點頭確認。數據匹配度98.6，圖像可提取。
法官沉默數秒，終於鬆口：允許現場演示。但必須在監控下進行，不得影響庭審秩序。
陳硯舟將陶罐放在臨時支起的小爐上，揭開外層蓋子，一股濃鬱的香氣瞬間彌漫整個法庭。旁聽席上有人深深吸氣，眼眶突然紅了。後排一位老廚師直接抬手抹起了眼角。
趙德利的臉色驟變。
這是佛跳牆。陳硯舟說，用十八種食材慢煨七小時而成。但它真正熬煮的，是記憶。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顆陳皮丹，輕輕投入湯中。
湯麵開始泛起細密的氣泡，一圈圈漣漪緩緩擴散。忽然，罐壁泛起微光，一行行字跡浮現出來：
吾兒德利：父因清白被誣，投灶自儘。若你掌權，切勿重蹈覆轍......編號：791免罪牌。
全場鴉雀無聲。
趙德利猛地站起身，椅子轟然倒地。他指著陳硯舟，聲音顫抖：假的！這都是編造的！
是你父親親筆所書。陳硯舟注視著他，他在臨終前留下這封信，藏在家傳的老菜譜夾層裡。你後來燒毀了那本菜譜，但灰燼中依然能夠拚出這幾個字。
趙德利踉蹌後退，脊背抵在牆上，額頭上沁滿冷汗。
法官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那行字跡。筆跡鑒定需要時間，但這文字顯現的方式......
無需鑒定。陳硯舟掀開內層小罐，真正的證據在這裡。
他打開八珍湯的蓋子，湯色清澈見底，看不出任何異樣。
二十年前，味耕堂被舉報使用地溝油，檢測報告出自市食品實驗室。簽名人是你，日期是農曆七月十五——你父親自殺的第三年祭日。
無人出聲。
陳硯舟從懷中取出一枚杏仁，上麵刻著味耕堂三個字。這是你當年私章的複製品。你調換了樣本，將正常食用油換成廢棄潲水油，再偽造檢測結果。因為你知道，隻要味耕堂倒閉，你就能平步青雲。
他將杏仁擲入湯中。
湯麵驟然沸騰，一股熱流衝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清晰的影像：
年輕的趙德利穿著白大褂，站在實驗室操作台前。他拿起一瓶清亮的食用油，毫不猶豫地倒入下水道，接著從櫃中取出一桶黑乎乎的廢油，注入樣品瓶。標簽上赫然寫著味耕堂送檢。
他簽字時手很穩，落款日期正是七月十五。
影像消散，枸杞隨波流動，拚出三個觸目驚心的大字——
免罪牌
法官摘下眼鏡，聲音低沉：你比你父親更加惡劣......這牌，你不配戴。
趙德利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反複呢喃：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想輸......我隻是不想像他一樣被人踩在腳下......
陳硯舟沒有看他，隻是輕輕攪動著湯麵。
湯中的字跡漸漸消散，如同被風吹走的灰燼。
許錚站在第一排，機械臂微微震動，仿佛在記錄整個過程。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趙德利的手上——那隻手正無意識地摳抓著桌角，指甲縫裡滲出絲絲血跡。
法官敲響法槌：休庭十五分鐘。技術組立即提取湯麵影像數據，送交鑒定中心。
書記員開始整理文件，旁聽席上響起竊竊私語，攝像機鏡頭齊刷刷對準了那口仍在冒著熱氣的陶罐。
陳硯舟站立原地，紋絲不動。他的手輕扶罐身，指尖感受著殘留的餘溫。
窗外陽光灑入，落在湯麵上，漾起一圈圈柔和的光暈。
就在這時，趙德利抬起頭，直視陳硯舟。
你母親......那天晚上，真的隻是車禍嗎？
陳硯舟的手指驟然停頓。
爐火仍在燃燒，湯麵輕輕晃動，最後一粒枸杞緩緩沉入湯底，如同一顆墜入深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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