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服的女孩攥著紙條在門口猶豫,陳硯舟抬眼看了看她,沒作聲,轉身掀開灶上的鍋蓋。熱氣撲麵而來,他攪了攪鍋裡的粥,聲音混在蒸汽裡:“想學就明天來,七點前。”
女孩點點頭,輕聲道了謝,慢慢退到一旁。
店裡的人漸漸散了,午市用過的碗碟堆在池子裡,小張正擦著桌子,許錚靠門邊坐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膝蓋。陳硯舟把最後一鍋粥倒進保溫桶,正要關門,手機震了一下。
熱搜第一跳了出來:《“味耕堂”案背後的官商黑幕》。
他怔了怔,點進去,作者署名是唐綰。
文章不長,字字如刀。從喬振海如何吞並祖產開始,一路牽出副市長趙德利的親信秘書,還附了兩人在會所外遞文件袋的照片。最後幾段直指要害——當年那份地溝油檢測報告,就是這位秘書親手壓下來的。
評論區已經炸開了鍋。
有人罵她造謠生事,說她是想紅想瘋了的女人;也有人拍手稱快,底下清一色的“支持唐記者”。水軍和真人在評論區廝殺,罵戰愈演愈烈。
陳硯舟盯著屏幕看了片刻,把手機扣在操作台上。
他想起唐綰上次來采訪,坐了不到十分鐘就捂著胃說疼,臉色白得嚇人。臨走時還得扶著牆緩口氣。她總說自己沒事,可每次都要吃完他做的飯才敢離開。
他拉開冰箱,翻出三年陳皮、黃精、枸杞,又抓了一小把黨參。這些本是給沈君瑤備著的,她連日審案容易虛火上升。現在顧不上了,鍋裡加水,點火,把這些一股腦倒進去。
湯剛開始冒泡,手機又響了。
是報社的陌生號碼。
接通後那邊很安靜,過了兩秒才傳來唐綰的聲音:“是我。”
“下班了?”陳硯舟問。
“還沒。剛發完稿。”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主編讓我刪,我沒刪。”
“嗯。”
“他們說……我可能保不住記者證了。”
“那你怕嗎?”
她頓了頓:“怕。但我更怕以後沒人敢吃一口乾淨飯。”
陳硯舟低頭看著鍋裡翻滾的湯,藥材慢慢舒展開來,湯色漸深。“等會兒彆走大路,繞個遠。”
“我知道。”
電話掛了。
陳硯舟把湯盛進帶蓋的瓷盅,塞進外賣保溫箱,在備注欄寫道:親手交到唐記者,不能轉交。
他叫來店裡的兼職學生送去,目送那孩子騎車消失在街角,才轉身回廚房。
外麵天色暗了下來,路燈一盞盞亮起。許錚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風要來了。”
“早晚的事。”陳硯舟擦著灶台,“她不該一個人扛。”
“你是說……她會出事?”
“不是會不會,是已經開始了。”
話音剛落,手機彈出一條新聞推送:《唐綰報道被指證據不足,官方回應將介入調查》。
下麵配著那張密會照片的局部截圖,打了馬賽克,標題卻寫著“來源不明,真實性存疑”。
陳硯舟冷笑一聲,把手機扔進抽屜。
他重新點火,燒水洗鍋。今天最後一道菜是鍋貼,麵團醒好了,得趁涼擀皮。他一邊揉麵一邊想,唐綰那丫頭倔得很,寧可胃出血也不肯低頭。可這次不一樣,她捅的是活人的心窩。
鍋裡的水咕嘟咕嘟響著,他忽然停下手,從櫃子裡摸出一張小紙條,蘸了點水壓進湯底。上麵寫著:你說的每句話,我都信。
他知道她不一定看得到。但他得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燒這把火。
唐綰坐在空蕩的編輯部裡,電腦屏幕還亮著。
文章發出去快三十分鐘了,社長打來三個電話,都被她掛了。主編說她瘋了,同事勸她冷靜,隻有後排一個戴眼鏡的小姑娘默默幫她把稿件備份上傳到了獨立服務器。
她靠在椅子上,手還在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