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街燈還泛著黃暈。陳硯舟推開餐館門,鑰匙在鎖孔裡轉了兩圈,手搭在門把上頓了頓。他站在門口看了眼手機——昨晚那通電話之後,唐綰再沒消息。
店裡靜悄悄的,隻有冰箱低沉的嗡鳴。他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徑直走進廚房。宋小滿已經在案板前站著了,手裡攥著擀麵杖,眼睛通紅,像是整宿沒合眼。
“你怎麼來這麼早?”她抬頭看他。
“你也沒走。”陳硯舟走到水池邊洗手,“昨晚沒睡好?”
宋小滿點點頭:“有個阿姨打電話來,說她爸吃了咱們的麵點,突然認出她了,還喊了她小時候的乳名。她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在電話這邊也跟著掉眼淚。”
陳硯舟沒接話,擦乾手,從她手裡接過擀麵杖。“你去歇會兒,我來。”
“不用,我撐得住。”她攥緊了工具不肯放。
“不是讓你偷懶,是怕你累垮了。”他把麵團往案板中間一推,“三十份‘記憶麵點’,蒸籠三層,先做老式縫紉機造型的,再壓鳳凰自行車模子。你泡枸杞,我去調餡。”
宋小滿愣了愣,還是退開一步。她看著陳硯舟熟練地分派活計,動作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穩穩當當。灶火點著了,水漸漸熱起來,廚房裡的節奏慢慢回來了。
她輕聲說:“昨天那個阿姨講,她爸十年沒喊過她的名字了。”
“嗯。”陳硯舟低頭揉著麵,“有時候味道比藥還管用。”
小張來了,拎著早點。陳硯舟讓他在門口貼了張告示:每日限三十份記憶麵點,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怕有人搶?”小張問。
“怕他們失望。”陳硯舟說,“做多了,味道就走樣了。”
人陸陸續續來了。有拄拐的老人,有攙著父母的年輕人,還有拎著保溫盒的中年夫妻。他們不吵不鬨,就在門口安靜地等著。
第一個拿到麵點的是個穿藍裙子的姑娘。她捧著盒子,眼淚直接砸在包裝紙上。“我爸昨天吃了,問我媽在哪兒。我媽走了八年了,他頭一回想起來。”
陳硯舟在灶台前聽見了,沒回頭,隻是往下一鍋餡料裡多加了一勺蜂蜜。
快到中午時,一個中年男人衝進店裡,懷裡抱著一麵錦旗。他眼睛通紅,聲音發顫:“我找你們老板!我要當麵謝謝他!”
宋小滿嚇了一跳,轉身就想往後廚躲。陳硯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手腕:“彆慌。”
男人看見他們,腿一彎就要跪下去。
陳硯舟立刻上前扶住他胳膊:“有話站著說。”
“我爹……我爹昨天吃了一個小麵人,是他小時候住的老房子模樣……他吃完,突然站起來,指著牆上照片說‘這是我娘’!”男人說著就哽咽了,“他已經五年不認識我們了,連自己名字都說不清……可他記得那房子,記得他娘……”
他把錦旗展開,上麵繡著八個金字:一碗麵喚親情,半寸心暖人間。
陳硯舟接過旗子,輕輕抖了抖,轉身掛在了牆上最顯眼的位置。那裡原本空著,現在正好。
“這功勞不是我的。”他說,“是她做的。”
他側頭看向宋小滿。
宋小滿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搓著圍裙上的麵粉。她沒說話,但肩膀明顯鬆了下來。
外麵有人拍照,也有顧客掏出手機錄視頻。陳硯舟沒阻攔。
沒過多久,兩個穿著采訪馬甲的人進了店,肩上扛著攝像機。
“我們是市民生頻道的。”女記者說,“聽說這裡有個‘記憶麵點’,能喚醒阿爾茨海默患者的記憶?能不能做個現場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