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舟把評分表隨手塞進抽屜,鍋裡的水早就涼透了。正要關火,手機在操作台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唐綰的消息:“稿子發了,他們坐不住了。”底下附了張截圖,標題黑體加粗——《權錢交易鏈浮出水麵:從地溝油到審批腐敗》。
他盯著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懸了片刻,終究沒回。手機扣回台麵,發出沉悶一響。店裡客人差不多走空了,隻剩角落裡三兩桌還在低聲絮語。小張從後廚探出半個身子:“老板,收拾完了,咱打烊不?”
“你先回吧。”陳硯舟說,“我再待會兒。”
小張應了聲,拎起背包推門而去。風鈴叮當作響,隨後歸於沉寂。陳硯舟踱到監控屏前,四個畫麵裡巷口最是冷清,一隻塑料袋被夜風卷著,在地上打轉。
同一時刻,政府大樓某間辦公室燈火通明。穿西裝的男人捏著剛送來的報紙,指節發白。讀完最後一個字,他猛地將茶杯摜在地上。瓷片四濺,深色地毯洇開一團水漬。
“讓她閉嘴。”他對著話筒咬牙,“馬上辦。”
街角,黑色轎車無聲啟動。深色貼膜吞噬了所有光線,後排兩人如雕塑般沉默。車子轉過三個路口,悄無聲息滑進報社後巷。
唐綰走出大樓時,夜色已濃。她把相機挎在頸間,加快腳步往地鐵站走。行至半途,心頭一跳——那輛黑車,分明剛才就停在樓下。
她閃身拐進小路,高跟鞋敲擊地麵的節奏陡然急促。身後車燈驟亮,將牆麵照得雪白。她摸出手機想要拍下車牌,剛按下快門,車門猛地打開,黑影竄出。
她拔腿就跑。
鞋跟撞擊水泥地的聲音在窄巷裡回蕩。她不敢回頭,隻聽見身後腳步如影隨形。背包被狠狠拽住,她拚命一掙,肩帶應聲而斷,挎包摔在地上。寒光一閃,刀刃劃破衣袖。
她踉蹌跌倒,膝蓋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顧不得察看,她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繼續狂奔。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去餐館。
巷子儘頭,“心味餐館”的燈箱在夜色裡泛著暖光。她撲到後門,手掌拍在門板上發出砰砰悶響:“陳硯舟!開門!”
裡麵靜悄悄的。
她又用力拍了幾下,掌心通紅。遠處腳步聲逼近,她幾乎是用拳頭砸向門板,聲音帶著哭腔:“求你了!開門啊!”
門栓滑動,拉開一條縫。
陳硯舟看見她滿臉汗水泥灰,二話不說將她拽進來,反手鎖門。還沒開口詢問,沉重的撞擊聲已在門外響起。
“什麼人?”他壓低聲音。
“追我的……”唐綰靠著牆大口喘氣,“穿黑衣服,帶著刀。”
陳硯舟轉身走進廚房,灶台邊那口鑄鐵炒鍋還沾著些許油星。他掂了掂分量,鍋柄在他掌心溫熱。
撞門聲愈加劇烈。
他猛地拉開門。舉刀的黑衣人正要抬腳踹門,見狀一愣。陳硯舟趁這空隙,掄圓了胳膊將鍋甩了出去。
鐵鍋在空中翻轉半圈,帶著風聲砸在對方小臂上。“鐺”的巨響在窄巷裡炸開,鍋落地時仍在旋轉,鍋底“三不接待”四個紅字清晰印在撕裂的衣袖上。
另一人從暗處撲來,陳硯舟側身閃避,順手抄起門邊的拖把杆橫在身前。對峙不過數秒,警笛聲由遠及近。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轉身沒入黑暗。陳硯舟沒有追趕,先扶起癱坐在地的唐綰。
她縮在角落的卡座裡,披著他的外套,手指仍止不住顫抖。陳硯舟去廚房燒上水,切了兩片薑,衝了杯紅糖薑茶遞過去。
“趁熱喝。”
她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緊繃的肩膀終於鬆弛少許。警車停在門外,沈君瑤帶著人快步進來。
“什麼情況?”她問。
“有人要殺我。”唐綰聲音輕得像耳語,“因為那篇報道。”
沈君瑤蹙眉:“看清長相了嗎?”
“太黑了,隻能看清輪廓。車子沒掛牌,我拍到了尾燈。”
沈君瑤記錄完畢,示意手下調取周邊監控。她離開後,餐館重歸寂靜。
陳硯舟站在櫃台後,望著門外。燈光在巷口戛然而止,更深處是一片化不開的濃墨。
“怎麼想到往這兒跑?”他問。
“你說過的,真遇上事就來找你。”她抬頭看他,眼睛在燈光下特彆亮,“記得嗎?上回趙德利落網那天,你親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