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廠長的辦公室裡,煙霧繚繞。
他和劉總工兩個人,已經抽了快半包的煙。
孫廠長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他聽完劉總工激動而又充滿震撼的彙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自己造一台“離子滲氮爐”?
這個想法,比上次何維提出用超聲波修複軍品,還要瘋狂一百倍。
那可是全新的設備,理論都是全新的,沒有任何圖紙可以參考,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
這無異於在一片空白的土地上,憑空建起一座高樓。
“老劉,你跟我說句實話。”孫廠長掐滅了煙頭,目光變得無比銳利,“這件事,你覺得,有幾分把握?”
劉總工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他的眼中沒有了絲毫的猶豫和懷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狂熱和堅定。
“廠長,如果是一個月前,你問我這個問題,我敢拍著胸脯告訴你,一點把握都沒有,純粹是癡人說夢。”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鄭重。
“但是現在,你問我,我隻能告訴你三個字:我相信他,我相信何維。”
孫廠長從劉總工的眼睛裡,看到了那種技術人員獨有的,對真理的狂熱信仰。
他知道,劉總工的這顆心,已經被那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徹底征服了。
“好!”孫廠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既然你們技術科有這個信心,我這個當廠長的,就沒有不支持的道理!要人給人,要設備給設備!就算把廠子拆了賣了,我也支持你們!”
他當即就簽發了一張特批條。
【條令:為配合“c6140技術攻關小組”項目,茲授權組長何維同誌,可隨時調用全廠所有車間的人員、設備、材料。各部門必須無條件配合,不得有誤!】
這張蓋著鮮紅大印的條令,就是何維的尚方寶劍。
第二天一大早,當王振和兩個工程師終於把那張凝聚了何維心血和他們辛勞的最終版總裝圖紙完成時,他們看到的,不是何維的誇獎和審查。
何維直接帶著他們,以及攻關小組的其他成員,換上了油膩的藍色工裝,直奔五金車間。
那裡,有一台已經半報廢,閒置了快兩年的高溫電爐。
這就是何維選中的“爐體”。
“從今天起,我們所有人,都是一線工人。”何維對著這些平日裡連螺絲刀都很少碰的工程師們宣布,“我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把它,拆了。”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何維第一個拿起扳手,開始拆卸電爐陳舊的外殼。
工程師們麵麵相覷,但看到劉總工也二話不說地戴上手套,拿起錘子開始敲打固定螺栓時,他們也隻能硬著頭皮,笨手笨腳地乾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一幕奇特的景象在紅星廠上演。
全廠地位最高,學曆最高的一群技術專家,在何維這個十八歲的“工頭”帶領下,變成了一群揮汗如雨的鉗工、焊工和電工。
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對著一堆廢銅爛鐵敲敲打打。
一開始,他們還滿心怨言。
他們是高貴的知識分子,是工程師,怎麼能乾這種粗活?
但是,他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們發現,何維的指揮,簡直精準到了妖異的程度。
“王振,那塊鋼板,切掉3厘米,角度向內傾斜5度,馬上!”
“老張,這個閥門不能用,它的氣密性不夠。去倉庫領一個k17型的氣動閥來換上!”
“小李,這組電路的走線不對,重新排布,必須和其他線路保持安全絕緣距離,不然高壓會擊穿!”
何維根本不需要看圖紙,他就像一個活的數據庫。
每一個零件的尺寸,每一個螺絲的型號,每一個步驟的順序,他都脫口而出,精準無比。
他甚至比那些乾了一輩子的老工人還要熟悉每一台設備的性能和每一個零件的存放位置。
工程師們漸漸地,從抱怨變成了震驚,從震驚變成了敬畏。
他們終於明白,何維的“天才”,不僅僅體現在理論設計上,更體現在這種對工業實踐堪稱恐怖的掌控力上。
他們不再有任何雜念,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這場“土法煉鋼”的偉大工程之中。
一周後。
那台原本破舊不堪的高溫電爐,已經完全變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