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廠的大會議室裡,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
技術科、生產科、質檢科……幾十名科長和工程師們,正襟危坐,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都是廠裡的中層乾部和技術骨乾,平日裡也算是一方人物。
但今天,他們卻像是等待審判的犯人,目光都聚焦在主席台上那個年輕得過分的巡視員身上。
上午那場驚天動地的“破門”行動,早已傳遍了全廠。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叫何維的年輕人,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角色。
他連廠長都敢正麵硬剛,更何況他們這些中層。
何維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上,林秋宜和陳博分坐他的兩側。
他沒有說任何開場白,隻是將那本記錄著二百七十四萬損失的台賬,輕輕放在了桌上。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在【啟示】ai的視野中,這些人的表情、心率、甚至細微的肌肉顫動,都轉化為了冰冷的數據。
【分析中……在場43人,其中32人呈現緊張、焦慮情緒。8人表現為事不關己的漠然。3人,情緒中含有敵意與抗拒。】
何維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3個帶有敵意的人身上。
一個,是主管生產的副廠長,王建國,劉衛國最忠實的盟友。
一個,是技術科的老科長,李德明,一個典型的老學究,思想僵化,認為祖宗之法不可變。
還有一個,是質檢科的科長,周全,他負責產品出廠前的最後一道關口,質量問題跟他有直接關係。
何維心中有數了。
“各位。”何維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議室,“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今天來,不是來喝茶看報紙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台賬。
“這本賬,記錄了我們廠過去三年,因為產品質量問題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我想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這本賬的分量。”
“今天開這個會,我不想追究過去的責任。因為真要追究起來,在座的各位,沒幾個是乾淨的。”
這句話一出,台下很多人的臉色都白了。
“我今天,隻想解決一個問題。”何維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那就是,東方紅54柴油機,曲軸油封漏油的頑疾。”
他看向技術科的老科長李德明。
“李科長,我問你,關於這個問題,你們技術科,這些年,有沒有拿出過任何可行的解決方案?”
李德明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戴著老花鏡,一臉的刻板。
他被點到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推了推眼鏡,用一種教訓人的口吻說道:“何維同誌,這個問題,是個曆史遺留問題,也是個世界性難題。它是當年蘇聯係發動機的通病,從設計上就存在先天不足。我們技術科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但是……技術上的事,不能一蹴而就嘛。”
他把問題推得一乾二淨,全是蘇聯人的錯,我們一直在努力,但就是解決不了。
“是嗎?”何維笑了笑,“那請問李科長,你身邊的陳博工程師,在一年前,是不是曾經提交過一份關於‘改進油封結構,采用新型氟橡膠材料’的技術報告?這份報告,為什麼被你以‘不切實際,浪費經費’為由,壓了下來?”
何維的話,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李德明的要害。
李德明的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指著何維,氣急敗壞地說:“你……你血口噴人!他一個剛畢業的黃毛小子,懂什麼!氟橡膠那是多金貴的進口材料,我們廠用得起嗎?”
“用不用得起,不是你一個技術科長該考慮的問題。你該考慮的,是他的方案在技術上有沒有可行性。”何維的語氣陡然變冷,“而你,連一次試驗的機會都沒給,就武斷地扼殺了一個可能為工廠挽回幾十上百萬損失的機會!你這是不作為!是瀆職!”
李德明被這頂大帽子扣得眼前一黑,差點沒站穩。
何維沒有再看他,目光又轉向了主管生產的副廠長王建國。
“王副廠長,據我所知,我們廠每個月,都會因為售後維修,采購一大批作為替換件的油封。我想問一下,這批油封的采購渠道和質檢標準是什麼?”
王建國是個大胖子,此刻腦門上全是汗。
他強作鎮定地說:“都是……都是從合作多年的定點單位采購的,質量絕對……有保證。”
“有保證?”何維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那為什麼這本台賬上清楚地記錄著,我們每個月因為‘替換油封二次失效’而導致的賠償,就高達上萬元?王副廠長,你敢不敢告訴我,那個所謂的‘定點單位’,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王建國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他額角滾落。
會議室裡,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山雨欲來的巨大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