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海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儘，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他身後的那些調查組成員，更是個個垂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終於明白，自己這三天不眠不休查出來的，引以為傲的“罪證”，在眼前這份印著“絕密”字樣的文件麵前，是何等的可笑和幼稚。
他們不是在查案。
他們是被人當成了槍使，來射殺一頭正在為國家執行最高級彆任務的雄獅。
而現在，槍口，已經被對方硬生生地，掰了回來，對準了他們自己。
李副委員長沒有再看王海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何維身上。
“小何同誌，你的報告，我看了。你從海外請回來的那位錢立群先生，我也見過了。他現在，就在我們科學院的招待所裡，精神狀態很好。”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發自內心的讚歎。
“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和他聊了整整三個小時。他給我畫的那些關於未來半導體產業的藍圖，讓我這個搞了一輩子科研的老頭子，都感到心潮澎湃。”
“他讓我轉告你，他什麼都不缺，就缺你之前答應他的，一個可以讓他放開手腳，大乾一場的實驗室。”
何維站起身，對著這位他素未謀麵，卻在最關鍵時刻，為他擋住了致命一擊的老者，微微躬身。
“請您轉告錢先生。實驗室的選址和規劃，我已經做好了。隨時可以動工。”
“好！好！好！”李副委員長連說了三個好字，他看向何維的眼神，充滿了欣賞和滿意。
他轉過頭，目光重新落在了王海身上。
這一次，他的眼神，變得像初冬的湖水，平靜卻冰冷刺骨。
“王海同誌，調查有結果了嗎？”他淡淡地問。
王海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從那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來，用儘全身的力氣，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沒……沒有。”他的聲音，乾澀而嘶啞，“報告李副委員長，經過我們認真細致的核查，紅旗工業集團的財務狀況……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問題！是……是我們工作不夠仔細，鬨了……鬨了個大烏龍。”
他知道，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正確的回答。
承認自己是烏龍，總好過承認自己，是在參與一場針對國家絕密計劃的政治陷害。
“烏龍？”李副委員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王副部長親自帶隊，國家三個部委聯合行動，搞了這麼大的陣仗，最後是一個烏龍？”
王海的額頭上，冷汗像瀑布一樣流了下來。
他不敢接話，隻是把頭埋得更低了。
“既然是烏龍，那就算了吧。”李副委員長擺了擺手，語氣隨意，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你們調查組，今天就地解散吧。你們的差旅費，就由我們科技委來出好了。不能再花紅旗集團一分錢，他們現在，也不富裕。”
這句話，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王海的臉上。
他知道，這件事情結束了。
他的政治生涯，或許也跟著一起結束了。
王海再也不敢多停留一秒鐘。
他對著李副委員長和何維，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帶著他那群同樣失魂落魄的下屬，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這間讓他們畢生難忘的會議室。
當會議室的門，再次被關上。
屋子裡，隻剩下了何維這邊的幾個人，和那位來自京城的真正“大人物”。
陸國興和趙東升，那根繃緊了三天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壓抑不住的怒火。
“李副委員長！”陸國興上前一步，激動地說道，“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烏龍！這分明是有人，想把我們往死裡整！是誰？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李副委員長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走到沙發旁坐下，端起林秋宜重新為他泡上的熱茶，輕輕地抿了一口。
“老陸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他的聲音，恢複了溫和，“但這件事，在明麵上，到此為止了。”
“為什麼？”陸國興不解地問。
李副委員長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何維。
“因為，你們現在，已經不是一家普通的國營工廠了。”
“你們是一艘船。一艘正在衝出淺灘，駛向深海的，承載著國家未來希望的旗艦。當一艘船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快的時候，它驚動的不僅僅是海裡的鯊魚。還有那些停泊在港口裡，不願意出海也見不得彆人出海的舊船。”
他的比喻，讓在場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這次的調查，是第二機械部的沈副部長，向上麵提請的。”李副委員長緩緩地，說出了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