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的雨,總是來得毫無征兆,細密而冰冷。
雨點敲打著亞馬遜總部頂層辦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彙聚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房間裡,中央空調的暖風開得很足,但空氣依舊凝固如冰。
傑夫·貝索斯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像一座堅固的島嶼,將房間分割成兩個世界。
他坐在島嶼的主位上,那把明顯高於對麵訪客椅的真皮座椅,讓他即便是在絕境中,依舊保持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他的麵前,那塊曾經畫滿了著名“飛輪理論”的巨大白板,依舊立在那裡。
隻是此刻,那些曾經充滿了魔力的增長曲線和商業邏輯,在窗外陰沉天色的映襯下,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像一幅褪了色的戰爭地圖。
何維沒有坐。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那張為他準備的,明顯矮了一截的椅子。
他就站在辦公室的中央,離那張辦公桌有五步之遙。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既不顯得咄咄逼人,又拒絕了被拉入對方權力氣場的任何可能。
他的身後,林秋宜抱著一個文件夾,靜靜地站著,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時間,在雨點擊打玻璃的單調節奏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貝索斯沒有說話。
他在等。
等何維先開口,等這個來自東方的勝利者,說出第一句或炫耀、或施壓的話。
隻要對方開口,他就有了反擊的支點。
但何維,也同樣沉默著。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窗外的雨景,仿佛對這場關乎一個商業帝國命運的談判,毫無興趣。
最終,是貝索斯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標誌性的、洪亮的大笑聲,毫無征兆地在房間裡響起。
“哈哈哈哈!何先生,你終於還是來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顆高爾夫球,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拋接著,仿佛在進行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我承認,戴維·羅斯的手段很高明。輿論,做空,華爾街就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你們確實給我製造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他刻意將“小小的麻煩”這個詞,說得很輕,輕得像在撣掉衣服上的一粒灰塵。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將那顆高爾夫球,穩穩地放在桌麵上。
“但是,何先生,你似乎搞錯了一件事。”貝索斯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冰冷的眼睛,像鷹一樣鎖定了何維,“一場股市上的風暴,或許可以摧毀那些用概念堆砌起來的沙灘城堡。但它摧毀不了亞馬遜。”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身後的白板。
“因為我們有這個。”他的聲音裡,重新充滿了那種狂熱的自信,“我們有全世界最高效的物流體係,有最完美的客戶體驗,有最豐富的商品選擇。我們的‘飛輪’,隻是因為這場該死的金融風暴,暫時放慢了速度。但它很快,很快就會重新轉動起來,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快!”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馬克筆,在財報虧損的那個數字下麵,重重地畫了一條向上的箭頭。
箭頭頂端,他寫下了一個詞——“盈利”。
“看見了嗎?最遲明年第一季度,亞馬遜就將實現公司曆史上的首次全麵盈利。市場會重新認識到我們的價值。那些今天拋棄我們的投資者,明天會哭著喊著,用三倍、五倍的價格,把股票買回來!”
他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何維,嘴角勾起一抹夾雜著傲慢與施舍的笑容。
“所以,何先生。我今天願意見你,不是因為我走投無路。而是因為,我看到了你身上的一點價值。”
“你的‘青蘋果’電腦,確實改變了硬件市場。你的【ifpay】,也確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想法。我承認,我之前小看了你。”
他走回辦公桌後,重新坐下,雙手十指交叉,擺出了一副國王恩賜臣子的姿態。
“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參與我偉大事業的機會。看在戴維·羅斯的麵子上,也看在你為我們清除了那些華爾街短視的投機者份上。”
他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從桌子的一頭,推向另一頭。
文件在光滑的桌麵上滑行了很長一段距離,最終停在了何維麵前幾英寸的地方。
“亞馬遜,可以向你定向增發百分之十的股份。作為回報,我需要你的【ifpay】成為我們亞馬遜網站的獨家支付渠道。同時,所有的‘青蘋果’電腦,必須將亞馬遜設為默認的購物軟件。”
“這是我給你的重要機會。”貝索斯靠在椅背上,抱著雙臂,語氣冰冷而果決,“我是在用我即將盈利的,一個偉大帝國的未來,來換取你因為做空而賺來的不義之財。我給了你一張登上火箭的船票,何先生,你應該為此感到榮幸。”
“現在,你可以簽字了。”
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因為他這番話而變得稀薄。
林秋宜的臉上,已經無法掩飾那份憤怒。
她從未想過,一個瀕臨破產的失敗者,竟能以如此傲慢的姿態,對勝利者提出這樣一份不平等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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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何維的臉上,依舊平靜如水。
他沒有去看那份被推過來的文件。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他邁開了腳步,繞過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走到了貝索斯的身側。
他走到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與貝索斯並肩而立,一同俯瞰著窗外那座,在雨水中顯得格外模糊的城市。
“貝索斯先生,”何維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精準地劃開了房間裡虛假的平靜,“你知道,一台全世界最先進的超級跑車,和一個孩子玩的遙控玩具車,最大的區彆是什麼嗎?”
貝索斯皺起了眉頭,他不明白何維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區彆在於,”何維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遙控玩具車的‘盈利模式’,從出廠的那一刻,就是固定的。它隻能前進,後退,左轉,右轉。”
“而一台真正的跑車,它擁有一個開放的引擎平台。你可以通過升級ecu,改裝渦輪,調整懸掛,讓它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它的價值,是可以不斷成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