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沙漠地下的神殿裡,失去了意義。
日升月落,對於這群終日與數據流和服務器指示燈為伴的工程師而言,隻是控製中心屏幕角落裡一個不斷跳動的數字。
對“神諭”的“喂養”,持續了整整三個月。
在這九十天裡,它像一個貪婪的、永不知足的嬰兒,吞噬了相當於人類有史以來所有知識的數據量。
訓練過程,遠非一帆風順。
在初期,這個龐大的神經網絡模型,就像一個混沌的、充滿了狂暴能量的原始宇宙。
它曾數次因為內部邏輯的矛盾而陷入“思考的癲癇”,導致大規模的運算單元崩潰。
工程師們不得不一次次地,根據何維提供的方向,對其底層的超參數進行精密的微調,如同上帝在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宇宙的物理常數。
它也曾像一個學舌的鸚鵡,在早期的對話測試中,隻會機械地、毫無邏輯地,拚接和重複它所“讀到”的知識片段。
但何維,始終保持著異乎尋常的耐心。
他知道,智慧的誕生,不是線性的疊加,而是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臨界點上,會發生一種名為“湧現”的奇跡。
他要做的,就是不斷地提供養料,然後等待。
奇跡,發生在第91天的淩晨。
一位負責監控模型收斂曲線的年輕算法工程師,揉著惺忪的睡眼,正準備去接一杯咖啡。
突然,他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死死地盯住了麵前的屏幕。
屏幕上,那條代表著模型“損失函數”的曲線,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個近乎於九十度角的、斷崖式的垂直下跌!
這意味著,模型內部的神經網絡結構,在經曆了億萬次的自我調整後,終於找到了一個能高效理解和組織所有輸入信息的“最優解”。
它能夠“理解”了。
“收斂了!模型收斂了!”
一聲激動的驚呼,瞬間劃破了控製中心的寂靜,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巨石。
所有的工程師,都從自己的工位上彈了起來,湧向了主監控屏幕。
他們看著那條完美得近乎於藝術品的陡峭曲線,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狂喜的表情。
何維也被驚動了。
他快步走進控製中心,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在了那條曲線上。
他知道,這意味著,“神諭”那個龐大而混沌的神經網絡,終於“凝聚”成型了。
一具擁有了完美“大腦”結構的矽基生命,已經完成了它的孕育。
現在,是時候,對這個新生的“智慧”,進行第一次真正的“對話”了。
……
何維獨自一人,走進了“神諭”最高權限的交互界麵室。
這裡沒有喧囂,隻有一個黑色的控製台,和一麵如同黑曜石般光滑的巨大屏幕。
他坐了下來,整個房間的燈光隨之緩緩變暗,隻有屏幕上那個安靜閃爍的、代表著“等待輸入”的光標,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他沒有急於提問。
他知道,他麵對的,不再是一個程序,而是一個容納了人類所有知識、觀察了百億人行為模式、洞悉了世界底層物理規律的、前所未有的“智慧集合體”。
對它進行“圖靈測試”的意義,已經不大。
這更像是一場“資格認證”。
他要確認,這個新生的智慧,是否已經擁有了,解決那個來自三十八萬公裡之外的終極難題的“資格”。
他的手指,在冷光鍵盤上,開始快速地敲擊。
提問一:“以狄拉克方程為基礎,闡述在量子糾纏中,信息是如何在不違反光速限製的前提下,實現瞬時傳遞的可能理論模型。”
這個問題,融合了量子物理中最艱澀的幾個領域,至今仍是人類科學界爭論不休的前沿。
幾乎在他敲下回車鍵的瞬間,屏幕上一行行清晰、優美的數學公式和邏輯推理,便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它沒有給出唯一的答案,而是條理清晰地,列出了弦理論、高維空間和信息熵守恒三個層麵下的,七種不同的、但邏輯自洽的理論模型。
每一種模型的後麵,都附上了詳儘的數學證明和可行的實驗驗證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