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年頭的冬天,長得仿佛沒有儘頭。
當最後一捧積雪,在初春的陽光下融化為清澈的溪水,當第一抹綠色從潮濕的泥土裡發芽。
何維感覺自己跟那些灰色的山岩已然融為一體,在永恒的沉默與絕望中,風化成沙。
七年遊牧,八十四年洪荒,卻找不到科技突破的希望。
他那支龐大的遷徙隊伍,在嚴酷的自然法則麵前,經曆了殘酷的優勝劣汰。
山地生活對亞洲盤羊這種生物是巨大的消耗。
崎嶇的地形讓它們不斷受傷,零星的草場也遠不如青狼穀那般豐美。
疾病、意外墜崖、以及偶爾突破狼群警戒線的猛獸,都在不斷削減它們的數量。
他出發時浩浩蕩蕩的二百多隻羊,如今隻剩下一百隻左右。
這個數字是一個危險的臨界點,剛剛能夠滿足狼群的日常消耗和羊群自身的繁衍,再降下去,狼群就要挨餓。
部落的基石,正在變得脆弱。
初春,一個萬物複蘇的清晨。
薄霧像輕紗一樣籠罩著山穀,空氣裡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嫩芽的清香。
山穀的臨時營地裡,馬群悠閒地打著響鼻,甩動尾巴驅趕著早起的飛蟲。
羊群在幾隻牧羊狼的看管下,貪婪地啃食著剛剛冒頭的青草。
新一代的狼王帶領著它的精銳衛隊,警惕地巡視著領地的邊界。
一切都和過去兩千多個日夜一樣,井然有序,卻又令人窒息。
何維的心情鬱結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雲。
找礦的失敗,像一柄無形的石錘,一下又一下,敲打著他緊繃的神經。
他甚至開始做噩夢,夢見自己燒了一萬年的石頭,最後在臨死前,終於從窯裡捧出了一塊完美的……板磚。
他從獸皮鋪上翻身坐起,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他不想再看見那些騙了他七年的石頭,也不想再去計算今天哪隻羊走路有點瘸。
他需要片刻的喘息。
“我要出去。”
他對臥在洞口的狼王低聲說了一句。
狼王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緩緩閉上。
它明白,主人需要獨處。
何維從武器架上,隨手抄起虎牙穿刺矛,輕裝上馬,朝著林子深處行去。
他沒有目的,隻是任由坐騎選擇方向,讓冰涼的晨風吹拂麵龐,試圖吹散心中的煩悶。
馬蹄踏在鬆軟的落葉層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林間的鳥兒被驚起,撲棱著翅膀飛向高處。
七十多年的狩獵生涯,讓何維成為了這個時代的頂級獵人。
他的力量和敏捷已經鍛煉到了極致,單槍匹馬獵殺劍齒虎挑戰洞熊,對他來說,隻是日常的娛樂。
他的感官也變得十分敏銳,森林在他眼中就像一本被翻爛的教科書,哪裡可能有水源,哪裡會有獸徑,哪棵樹上有蜂巢,他都一清二楚。
了解的太多,反而讓他對野生動物祛魅,對狩獵什麼的提不起興趣。
突然,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聲響,從右前方的山坡上傳來。
轟隆!轟隆!轟隆!
地麵在微微震動,那是大型猛獸高速奔跑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枯枝敗葉被踐踏粉碎的劈啪聲,沉重的喘息聲,清晰地傳入何維的耳朵。
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大腦便自動完成了分析:一頭成年雄性披毛犀,體重大概在三噸半左右,情緒激動,正在全速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