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深處,火把的光芒跳躍著,將石壁上的壁畫映照得如同活物一般張牙舞爪。
空氣中,除了煙熏火燎的味道,還混雜著一股塵封已久的腐朽氣息。
何維手中的那塊小小的頭骨,在他的掌心顯得格外沉重,那是一種超越了物理重量的精神壓迫。
他盯著那光滑的骨麵,想象著一個鮮活的生命,是如何在這陰暗的角落,變成一件冰冷的收藏品。
阿雅和商,站在他的身後,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
這山洞的深處,是部落的禁地,除了薩滿巫師,其他任何人不得擅入。
如今,禁忌被打破,藏匿在黑暗中的秘密,也暴露在火光之下。
何維的內心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八十八年來他麵對過無數凶猛的野獸,那些野獸與薩滿巫師相比,簡直純潔地像白蓮花。
何維的內心在咆哮:“看見了嗎?這就是神權最醜惡的嘴臉!當一個人的意誌可以淩駕於整個族群的生死之上,當迷信成為統治的工具,屠殺與暴行就成了理所當然的‘祭祀’!你以為他是在溝通神明?不,他隻是在用最極致的恐懼,馴化他腳下的牲口!”
商的臉上滿是悲憤,他用更複雜的音節和手勢,向何維講述了一個更加殘忍的故事。
在這個部落,薩滿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宣稱,每當部落遭遇災難、疾病或者饑荒,都是因為圖騰神發怒了。
平息神怒的唯一方式,就是獻上最純潔的祭品。
而被他選中的,就是那些剛剛出生不久,最為脆弱的嬰兒。
祭祀儀式上,薩滿巫師會當著所有族人的麵,親手殺死嬰兒,然後將其烹煮、分食。
他告訴族人,吃下祭品的血肉,可以獲得圖騰神的庇護,分享嬰兒純淨的生命力。
而那些被吃掉的嬰兒的頭骨,則會被他收藏起來,作為他法力強大的證明。
更可怕的是,這種行為,在長年的高壓統治和洗腦下,已經成為一種習俗,一種食物短缺時的消減人口的生存策略。
薩滿巫師不僅吃嬰兒,他還宣揚一種扭曲的觀念:吃掉同類,就能獲得對方的力量。
部落裡死去的勇士,也會被分食,因為這能讓部落“留住”他的勇猛。
死去的敵人,更是上好的食物,因為這能奪走敵人的力量,削弱對方部落的靈魂。
聽完商的敘述,何維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惡寒。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野蠻,這是製度化的邪惡。
薩滿巫師用一個彌天大謊,將整個部落拖入同類相食的深淵。
他利用了原始人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利用了他們在嚴酷環境中對食物的極度渴望,成功地將最駭人聽聞的罪行,包裝成了神聖的儀式。
何維本以為自己要麵對的,隻是技術上的斷層,沒想到第一道關卡,居然是人性的崩壞。
“走,出去。”
何維的聲音冰冷,他將手中的小頭骨輕輕放回原處,他不想在這個充滿了罪惡與哀嚎的山洞裡多待一秒鐘。
何維帶著阿雅和商走出洞口,重新回到陽光下。
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緩解了鬱悶,就被外麵的景象震驚了。
那三個被他饒過性命的獵人,和部落裡女人們,圍在那些死去的警衛隊員和薩滿的屍體旁。
他們手中拿著鋒利的石片,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悲傷、饑餓和某種儀式感的狂熱。
中年獵人正在用石片切開一個死去警衛的大腿,割下大腿上的皮肉,丟入火堆中燒烤,人肉的香味在火堆上方蔓延。
不遠處的女人和孩子們,縮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長期的饑餓讓她們臉頰凹陷營養不良,長期處於恐怖統治之中,使她們的眼神麻木。
在那麻木的眼神中,有著對食物的極度渴望。
她們在等。
等這些死去族人的肉被處理好,然後分給她們。
這一幕,像一把燒紅的鐵鉗,狠狠地烙在何維的腦子裡。
“住手!”
何維發出一聲怒吼。
他的聲音如同炸雷,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中年獵人被嚇了一跳,手裡的石片“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和其他人一起,困惑又畏懼地看著何維。
他們不明白,這個新的、更強大的神,為什麼會發怒。
在他們的世界裡,吃掉死去的族人,分享他的力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何維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將他推開。
何維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屍體和眾人之間,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牆。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從不知所措的獵人,到那些麻木的女人和孩子。
他指著地上的屍體,又指了指所有活人的嘴,然後用儘全力,做了一個決絕的“不”的手勢,猛地搖頭。
他走到阿雅身邊,用最簡單,最清晰的發音,一字一頓地對她說:“不、準、吃、人。”
這四個字,他重複了三遍。
阿雅的眼睛裡,先是困惑,然後是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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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吃人?
為什麼?
人肉……不也是肉嗎?
在饑餓麵前,在流傳了不知多少代的習俗麵前,為什麼不能吃?
“去告訴他們。”何維的語氣不容置疑,“從今天起,誰吃人,誰就跟他一樣。”
何維用虎牙穿刺矛,指向地上被砸成肉泥的薩滿巫師的屍體。
威脅,是此刻唯一有效的語言。
阿雅渾身一顫,她從何維的眼睛裡,看到了不容違抗的威嚴。
她跑到族人中間,用尖銳而急促的音節,將何維的命令傳達下去。
“不準吃……人……”
整個部落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說之前殺死薩滿,是權力的更迭。
那麼現在這條命令,就是對他們根深蒂固的世界觀的徹底顛覆。
一個年長的女人,鼓起勇氣,顫巍巍地站出來,她指了指自己乾癟的肚子,又指了指身邊餓得哇哇直哭的孩子,臉上滿是哀求。
她不理解,有食物,為什麼不吃。
何維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知道,單純的禁令無法解決問題。
他心想:“文明的第一步,是讓他們吃飽飯。在此之前,還要讓他們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他指著那個女人,搖了搖頭。
然後,他大步走向那頭被他殺死的披毛犀。
巨獸的屍體,像一座小山,靜靜地躺在那裡。
何維走到犀牛旁,用虎牙穿刺矛,重重地拍了拍它厚實的皮毛,發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