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當老首領用那顫抖的魚骨杖,在地上劃出那奔騰的輪廓時,整個議事大廳內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
所有的魚部落頭領,眼中都流露出一種混雜著恐懼與刻骨仇恨的神色。
何維的心臟,猛地一沉。
他知道,真正的威脅,終於浮出了水麵。
他原本以為,這片原始的土地上,部落間的衝突,還停留在石矛與棍棒的械鬥階段。
但“騎兵”這個概念的出現,瞬間將戰爭的形態,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碾壓式的維度。
在這個時代,一支成建製的騎兵,對於還停留在步戰階段的農耕或漁獵部落來說,就如同後世的坦克集群碾過散兵線,是不可阻擋的、毀滅性的力量。
難怪這個擁有數百名戰士、熟悉水路的水上部落,會蜷縮在這片易守難攻的濕地迷宮裡。
他們不是不想去探索更肥沃的平原,而是不敢。
有一道看不見的、由馬蹄和彎刀構成的恐怖勢力,將他們死死地囚禁在了這片水澤之中。
“他們,是什麼人?”
何維看著老首領,用最簡單的手勢問道,他指了指那地上的圖畫,然後又指了指東方。
老首領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迷茫和憤怒。
“漁獲”在一旁,努力地用他那有限的肢體語言,為阿月和漁進行著“翻譯”。
他先是學著騎馬的樣子,在原地奔跑跳躍,口中發出一陣陣“噠噠”的馬蹄聲和“呼哨”的呐喊聲。
然後,他用手,在自己的頭頂上,比劃出一個圓形的發髻,又模仿著拉弓射箭的動作,對著空氣,做出了“咻咻”的聲響。
最後,他指著自己部落那些茂盛的水草和豐腴的土地,又做了一個被搶奪和焚燒的手勢,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阿月和漁對視一眼,迅速將這些信息拚湊起來。
“何維,”漁的聲音變得異常凝重,“他說,那些人,像風一樣來,又像風一樣去。他們梳著奇怪的發髻,不僅用彎刀,還擅長在馬上射箭。他們不住在固定的地方,而是跟著他們的牛羊群,在廣闊的草地上遊蕩。”
“他們,會像蝗蟲一樣,突然出現在平原上。”阿月補充道,她的臉上也失去了血色,“搶走所有能搶走的東西——食物、女人、孩子。然後,再放一把火,燒掉一切。”
遊牧部落!
一個以劫掠為生的、強大的草原文明。
何維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一路走來,在這片明顯更肥沃的下遊平原上,沒有看到任何農耕部落的跡象。
很可能,他們早就在一代代的劫掠和屠殺中,被徹底毀滅或驅趕了。
隻有魚部落,依靠著複雜的水網作為天然屏障,才得以幸存下來。但代價,就是被永遠困死在這片濕地裡,不敢越雷池一步。
議事大廳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所有魚部落的頭領,都看著何維,眼神複雜。
他們亮出了自己最深處的恐懼和最大的敵人。
現在,他們在等待這個強大的、來自“山部落”的陌生首領,做出他的選擇。
是像他們一樣,畏懼地退縮?
還是……
何維站了起來。
他沒有去看那些憂心忡忡的頭領,而是走到了那幅用魚骨杖畫出的簡陋“騎兵圖”前。
他看著那個騎在馬上,手持彎刀的戰士。
然後,他撿起一根燒過的木炭,在那匹馬的前方,畫下了另一幅圖。
他先是畫了一個人,一個手持著巨大青銅盾牌、身體如山一般穩健的人。
在他的身後,他又畫了第二個、第三個人,他們緊緊地挨在一起,盾牌與盾牌之間,嚴絲合縫,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牆。
然後,他在這道“盾牆”的縫隙中,畫出了一根根長長的、閃爍著寒光的線條。
那是青銅長矛。
一幅最簡單的、卻充滿了鐵血與紀律氣息的步兵方陣圖,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漁獲”和那些頭領們,都困惑地看著這幅新的圖畫,不明白其中的含義。
何維又抬起筆,在那步兵方陣的後方,畫下了幾個拉開弓弦的女人。那是風之刺客的影子。
最後,他看向老首領,用自己的胸膛,猛地撞向了身旁的柱子,發出一聲“咚”的悶響,模仿著方陣抵抗衝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