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那股巨大的煙塵,像一條土黃色的巨龍,緩緩地向銅都城移動。
整個城市都沸騰了。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湧向城牆和了高塔,伸長了脖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史詩般的一幕。
何維從了望塔上衝下來,翻身上馬,帶著矛和堅的親衛,第一時間衝出城門,向著那支龐大的隊伍迎了上去。
當他靠近時,才真正感受到這支隊伍的震撼。
這不是一支凱旋的隊伍,而是一支正在進行著一場悲壯大逃亡的難民洪流。
走在最前麵的,是商和他那十個早已疲憊不堪的親衛。
他們的獸皮甲上,布滿了劃痕和塵土,臉上寫滿了風霜,但眼神,卻像草原上的鷹一般銳利,充滿了警惕。
而在他們身後,那四五百人的隊伍,更像一群被驚擾的、遷徙的羚羊。
他們大多身材高大,顴骨突出,與銅都城的人有著明顯的區彆。
他們穿著破舊的、用粗糙工藝鞣製的獸皮,許多人赤著腳,在堅硬的土地上留下一個個血泡。
隊伍裡,幾乎看不到青壯年男子的身影,絕大部分都是女人、孩子和老人。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悲傷和麻木。
但當他們遠遠看到銅都城那高大的柵欄和冒著黑煙的熔爐時,他們那雙黯淡的眼睛裡,又都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
隊伍的最後,是十幾輛吱吱作響的、用兩個實心木輪和簡陋木板搭建的牛車。
車上,裝著他們全部的家當——幾隻破舊的陶罐、幾捆用來搭建帳篷的獸皮,以及……幾十個躺在草堆裡、奄奄一息的傷員。
“首領!”
商看到何維,那張堅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激動和如釋重負。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嘶啞。
“商,幸不辱命,回來了!”
何維跳下馬,將他一把扶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來就好。”
千言萬語,都化作了這簡單的四個字。
“這……是怎麼回事?”何維看著他身後那龐大的隊伍,問道。
商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指著隊伍中,一個被幾個女人攙扶著的老婦人。
“首領,您去問她吧。她是這個部落的大祭司,也是……現在的主人。”
何維順著他的指引看去。
那是一個滿頭白發如同枯草,臉上布滿了深刻皺紋的老婦人。
她手中拄著一根用羚羊角製成的、古樸的權杖,雖然身體虛弱,但那雙眼睛,卻如同深潭,蘊含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智慧與悲憫。
當她看到何維時,她掙脫了身邊人的攙扶,在所有族人的注視下,用一種極其緩慢而莊重的姿態,對著何維,深深地彎下了腰。
“遠方的強者,”她的聲音,沙啞而悠遠,說的,卻是一種何維能聽懂的、音調略有差異的古老語言。
這證明,他們的祖先,在更久遠的過去,可能源於一脈,“請接受‘高山部落’最後的敬意。我叫‘風’,我們……是您的戰利品。”
何維愣住了。
他沒想到,對方會用“戰利品”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我的人告訴我,”老祭司風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著何維,“是你,派他們找到了我們。也是你,給了我們一個繼續活下去的承諾。現在,我們來了。我的族人,我所有的財產,都將屬於您。我們隻求,能有一片遮風擋雨的屋簷,和一口能讓我們活下去的粥。”
她的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裡。
但她的眼神,卻依舊保持著一絲屬於大祭司的尊嚴。
“你們,不是戰利品。”何維搖了搖頭,糾正她,“你們是投靠我們的盟友,是銅都城未來的自由民。”
然後,他轉向商:“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商開始講述他這一個月的經曆。
他們一路向東,小心翼翼地深入那片危機四伏的草原。
他們沒有遇到草原騎兵的主力,卻遇到了這個同樣生活在草原邊緣的、半農半牧的“高山部落”。
高山部落,曾是一個擁有數千人的大部落。
但就在兩個月前,他們遭遇了一支規模空前的草原騎兵的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