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銅都城所有的自由民,都發現了一件新鮮事。
在識字學堂前,阿月沒有像往常一樣,教孩子們寫新的字。
而是帶領著她那幾十個最優秀的學生,人手一冊用更薄的紙張抄寫的《基礎法典》副本,一遍又一遍地,高聲地、整齊地吟誦著。
“公共財產神聖,私人財產不可侵犯!”
“偷竊一物,十倍償還!再犯,罰做苦役!”
“禁止私鬥,傷人必償!斷齒之償,不同於斷臂之罰!”
……
稚嫩而又清脆的童聲,彙成一股洪流,在整個聚落的上空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加持過,清晰地、有力地,鑽進每一個正在勞作的成年人的耳朵裡。
一開始,人們隻是感到好奇。
但很快,這種日複一日的吟誦,就起到了潛移默化的、洗腦般的效果。
一個正在鋪路的壯漢,隨手拿了同伴放在旁邊的一把石錘用,立刻就會有旁邊的人半開玩笑地提醒他:“哎,當心了,這可是私人財產,亂拿要十倍償還的!”
兩個因為分肉不均而爭吵的女人,正要像往常一樣廝打在一起時,旁邊立刻就會有孩子,學著阿月的樣子,奶聲奶氣地喊道:“禁止私鬥!傷人必償!”
那兩個女人立刻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悻悻地收回了手。
律法,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隻有少數人才能看懂的文字。
它通過這些“法典的吟誦者”的口,變成了一句句簡單、上口、帶著韻律的警告,滲透進了日常生活的每一個毛孔。
不識字的人,或許不懂得其中深奧的道理,但他們記住了這些“規矩”。
他們知道,有些事,不能做了。
而那些更聰明的人,尤其是矛、堅這些項目負責人,則敏銳地意識到了一個更深遠的變化。
他們發現,自己手中管理隊伍的權力,似乎被加強了。
以前,他們處理手下的糾紛,靠的是自己的威望和拳頭。
現在,他們隻需要指著那塊律法之石,說一句:“法典上寫著,不許這樣。”就比他們吼上半天還有用。
律法,成為了他們最省力,也最權威的管理工具。
這也逼迫著他們,必須玩命地去學習那些自己曾經嗤之以鼻的文字。因為他們害怕,有一天,自己手下的一個小兵,會拿著一本《法典》,指著上麵的某一條,來質疑他的某個決定。
那將是何等的羞辱。
整個銅都城,在一種奇妙的、由“吟誦”和“學習”構成的氛圍中,進入了一種更有序的狀態。
而檢驗這部《法典》成色的第一塊試金石,很快就來了。
這次的衝突,發生在新移民和老資格的“神農司”之間。
起因,是一頭牛。
那是一頭從高山部落帶來的母牛,在禾根的精心照料下,最近剛剛產下了一頭小牛犢。
這頭小牛犢,是銅都城自己繁殖出的第一批牲畜,金貴得不行。
然而,一個剛剛從新人營出來,被分配到農墾區乾活的高山部落青年,因為實在太想念家鄉的烤肉味道,竟然在夜裡,偷偷地將這頭小牛犢給宰了,還試圖用泥土掩蓋痕跡。
第二天,事情敗露。
整個神農司,都炸了鍋。
禾根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他帶著幾十個手持農具、怒氣衝衝的老農夫,直接衝進了新人的居住區,將那個肇事的青年,當場抓獲。
按照過去的部落習慣,偷盜如此珍貴的財產,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活活打死。
禾根的人,將那個青年捆起來,就要動手。
但這一次,老祭司風,拄著她的羚羊角權杖,站了出來。
“等等!”她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法典上寫著,禁止私鬥,更禁止私刑。他犯了罪,應該交給律法堂來審判!”
禾根看著這個同樣德高望重的老婦人,愣住了。
“他殺了我們的牛!我們未來的希望!”
“他殺了牛,就該按法典來賠!而不是讓你們的憤怒,來決定他的生死!”老祭司風毫不退讓。
雙方的族人,再次聚集起來,劍拔弩張。
但這一次,沒有人敢輕易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