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沉重而悠遠的鐘聲，第一次，在銅都城的上空響起。
那是燧長老親手督造，用了一整爐青銅鑄成的巨大警世鐘。
它被懸掛在最高的了望塔之上，原本隻是作為一種象征。
但今天，它的聲音，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每一個銅都城人的心臟。
戰爭，真的來了。
沒有恐慌，沒有混亂。
在《戰爭動員法》這台精密機器的驅動下，整座城市，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迅速地完成了從和平到戰爭狀態的切換。
禾根和他手下的農夫們，連夜搶收了最後一批還未完全成熟的粟米，然後將所有的牲畜，都驅趕進了內城。
婦女和孩子們，在民事官的組織下，開始熬製大量的肉湯和麥餅，準備著足以支撐整個軍隊消耗數日的軍糧。
工匠區，更是進入了不眠不休的狀態。
最後一批青銅箭頭被加緊趕製出來，甚至連一些斷裂的農具，都被重新回爐，鑄造成了致命的武器。
而城牆之上，磐石衛隊和城防組的戰士們，則在矛和堅的帶領下，進行著最後的布防。
一筐筐滾燙的煤炭，被吊上城牆，準備作為“火攻”的材料。
一桶桶由動物油脂和鬆脂混合熬製成的黏稠“火油”，也被分發到了各個關鍵的防禦點。
城市的每一個齒輪，都在高速運轉，每一個人，都成為了這台戰爭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
夜幕降臨。
決戰的前夜。
何維獨自一人，站在剛完工的城牆之上。
秋夜的寒風，吹動著他黑色的披風。
他的腳下，是燈火通明的銅都城。
他的眼前，是黑壓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無儘曠野。
他知道，就在那片黑暗之中，一支被饑餓和仇恨驅使的軍隊，正在向他逼近。
“在想什麼？”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阿月披著一件厚厚的獸皮鬥篷，手中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魚湯，走到了他的身邊。
“我在想，我們的勝算，有幾成。”
何維沒有回頭，聲音平靜。
“你不是神嗎？”阿月將魚湯遞給他，“在他們心中，你戰無不勝。”
“我不是神。”何維接過溫熱的陶碗，喝了一口，“我隻是一個比他們多知道了一些東西的凡人。而戰爭，從來都不是隻靠一個人的武勇，就能決定的。”
他看著阿月，那雙總是充滿了自信和掌控力的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阿月，如果……我是說如果，明天我戰死了。這座城，就交給你和燧長老他們了。”
阿月的心猛地一顫，她剛想說什麼，卻被何維用手指按住了嘴唇。
“聽我說完。”何維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托付遺言般的鄭重，“答應我，如果城破，不要抵抗。帶著孩子們，帶著所有掌握了文字和技藝的工匠，向南邊逃，去投靠澤部落。那裡有宛如迷宮的水道，草原騎兵無法進去。”
“帶上我們的書，帶上我們的種子，帶上我們的律法。隻要這些還在，隻要人還在，銅都城就永遠不會滅亡。”
“不！”阿月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我們不會輸！你不會死！”
何維笑了笑，他將阿月輕輕地攬入懷中，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當然不會死。”他看著遠方的黑暗，眼神再次變得銳利如刀，“我還沒看到，這片土地上長滿粟米的樣子。”
他鬆開阿月，將碗裡的魚湯一飲而儘。
那絲難得的脆弱，被他重新深深地埋藏了起來。
他再次變成了那個無所不能的、銅都城所有人的主心骨。
“走吧，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們的‘待客之道’。”
……
半個時辰後，議事石屋。
銅都城最高級彆的軍事會議，正在進行。
屋內的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矛、堅、商、漁，所有掌握著兵權的將領，都聚集在這裡。
阿月的地圖，被鋪在了中央的石桌上。
那上麵，用不同顏色的顏料，清晰地標記著敵我雙方的態勢。
一個巨大的代表著草原部落主力的紅色箭頭，正筆直地指向銅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