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維的到來,讓祭壇周圍的氣氛變得莊嚴肅穆。
所有的信徒,都匍匐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老祭司風,則依舊保持著那個五體投地的大禮,仿佛在等待著她所侍奉的“神明”,降下旨意。
整個場麵,安靜得隻能聽到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何維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或是憤怒地斥責,或是欣然地接受這份“神化”。
他隻是靜靜地,走上前將她緩緩地扶了起來。
“風長老,辛苦你了。”何維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你的故事,講得很好聽。但是,你講錯了一點。”
“哦?”老祭司風抬起頭,那雙渾濁卻又無比睿智的眼睛,看著何維,等待著他的下文。
何維沒有看她,而是轉身,麵對著那些依舊跪伏在地上的、狂熱的信徒們。
“我,不是神。”
他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包括風長老在內,都愣住了。
“我能戰勝博日汰,不是因為我有什麼神力。”何維指著自己的胸膛,“而是因為,我的盔甲,比他的更堅固。我的武器,比他的更鋒利。我的戰士,比他的更勇敢。”
“我能帶領你們打贏戰爭,靠的不是祈禱,也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神諭。”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鐘,“我靠的是燧長老和他的工匠們,不分晝夜燒紅的爐火!是矛和他的戰士們,日複一日流下的汗水!是我們腳下這座城市,生產出的每一件武器,每一粒糧食!”
“如果我是神,那我問你們,”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充滿了質問,“在哭泣穀,那些被屠殺的石洞部落族人,他們的神,在哪裡?”
“在草原上,那些被當成牲口一樣奴役的高山部落族人,你們的神,又在哪裡?”
“在上次的守城戰中,那一百多個為了保護我們而倒下的兄弟,他們的神,又為什麼沒有保佑他們?”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每一個信徒的心上。
他們臉上的狂熱,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思索。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何維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又充滿了力量,“或者說,能拯救我們的,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而是我們自己。”
“是那些倒在我們身前,用血肉為我們築起第一道防線的兄弟。是那些在後方,為我們縫補衣物,準備食物的姐妹。是我們每一個,為了活下去,而拚儘全力的凡人。”
他看著那個由木頭雕刻的、簡陋的“何維神像”。
他走上前,沒有毀掉它,而是將它輕輕地拿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需要一個信仰。”他看著眾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你們需要一個能讓你們在寒冷的冬夜裡,感到溫暖和慰藉的東西。你們需要將你們的希望和恐懼,寄托在一個更強大的存在之上。”
“你們的這種需求,我理解。但你們,拜錯了對象。”
何維舉起手中的木雕,將它丟入了身旁的篝火之中。
“啊——!”
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
木雕在火焰中,迅速地被點燃,卷曲最終化為一捧黑色的灰燼。
“我,何維,一個凡人,擔不起你們的跪拜。”
“但在這座城市裡,有人配得上!”
何維猛地轉身,指向廣場的中央,那片因為勝利而狂歡,卻也因為死亡而悲傷的土地。
“從明天起,我們將在這裡,建造一座銅都城最高的建築!”
“我們不用木頭,也不用泥土。我們將用采自西山、最堅硬的青色巨岩,用我們最鋒利的青銅工具,去打磨它,去雕刻它!”
“它將像一把刺向天空的利劍,筆直,堅毅,永不彎曲。我將它命名為——‘英雄方尖碑’!”
方尖碑?
又一個全新的、充滿了力量感的詞彙。
“在這座碑的四麵,”何維的聲音,帶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和肅穆,“我將讓阿月,親手,刻下每一個,自銅都城建立以來,為了守護這座城市而戰死的戰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