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都學宮的建設,如同一個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城內所有人的目光。
而何維,卻將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鎖在了那間作為臨時書房的石屋裡。
對他而言,建造一座物理上的學宮,遠比建造一座精神上的學宮要容易得多。
他麵前的石桌上,鋪著一張張新造出來的、還帶著草木清香的麻紙。
旁邊,是阿月精心為他研好的墨汁。
他正在進行的注定無比孤獨的工作——為這個時代,撰寫第一部《初等數學》。
起初,他以為這會很簡單。
不就是一些簡單的加減乘除和幾何圖形嗎?
這些,早已是他深入骨髓的本能。
然而,當他真正提筆,試圖將這些“本能”,轉化成能讓一個原始人理解的文字和符號時,他才發現,自己麵臨的,是何等巨大的鴻溝。
第一道難關,是“零”的概念。
他很自然地,在紙上寫下了“0,1,2,3,4,5,6,7,8,9”。
但當阿月好奇地指著那個圓圈“0”問他:“這個符號,代表什麼?”時,何維竟然卡住了。
“它……代表什麼也沒有。”
“沒有?”阿月更加困惑了,“既然是沒有,為什麼還要用一個符號去代表它呢?我們直接空著,不就行了嗎?”
一句話,問住了何維。
他這才意識到,“無”和“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無”是一個哲學概念,而“零”,是一個數學概念,它不僅僅是“沒有”,更是一個占位符,是正負數的分界線,是整個十進製體係得以成立的基石。
他無法跟阿月解釋微十進製和正負數,他隻能用最笨,也最直觀的方法。
他在地上,畫了十個圈,代表十個位置。
“阿月,你看。如果我們有十二頭羊,我們會在代表‘十位’的圈裡放一塊石頭,在代表‘個位’的圈裡放兩塊石頭。對嗎?”
阿月點點頭,這是他們已經學會的計數方法。
“那如果我們有一百零二頭羊呢?”何維問道,“在代表‘百位’的圈裡,放一塊石頭。在代表‘個位’的圈裡,放兩塊石頭。那中間代表‘十位’的那個圈,我們該放什麼?”
“空……空著?”阿月試探性地回答。
“如果空著,那彆人看到,會不會以為我們隻有十二頭羊?”何維反問道。
阿月瞬間明白了。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懂了!‘零’,不是沒有!它是‘這個位置上沒有,但這個位置很重要’的意思!它就像一個守衛,守著一個空了的房間!”
何維欣慰地笑了。
為了解釋清楚一個“0”,他花了整整一個下午。
但這隻是開始。
更艱難的,是抽象概念的建立。
當他試圖撰寫“乘法”章節時,他發現自己陷入了困境。
他可以舉例子,告訴他們3乘以4,就是3個4相加。
但當他試圖寫下那條最基礎的、他認為理所當然的“乘法交換律”axb=bxa)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用這個時代的語言去證明它。
“為什麼3個4相加,會和4個3相加,得到一樣的結果?”
燧長老的孫子,一個對數字極有天賦的少年,向他提出了這個天真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