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喧囂，漸漸散去。
銅都城，在短暫的慶典後，又恢複了往日那種繁忙而又有序的節奏。
何維，卻沒有像他計劃的那樣，立刻返回南方，去重啟他的遠航艦隊。
他，留了下來。
他開始嘗試著，去做一件比撰寫任何一部百科全書都更陌生的事情——去了解自己的女兒。
他不再是那個隻會在深夜，為噩夢驚醒的小女兒哼唱搖籃曲的父親。
而是開始主動地，邀請已經長成少女的何月，參與到他那些最高深的研究之中。
這天夜晚，銅都學宮最高的建築——“觀星台”的頂樓。
何維和何月，父女二人，正並肩站在這裡。
他們的腳下，是沉睡的、燈火零星的巨大城市。
他們的頭頂，是深邃、浩瀚、仿佛觸手可及的璀璨星河。
一台由岩親自督造的、用青銅和水晶打磨成的、結構複雜的巨大渾天儀，正靜靜地矗立在觀星台的中央，它緩慢地轉動著，模擬著星辰的軌跡。
“父親，”何月的聲音，如同這寧靜的夜色一般，清澈而又帶著一絲涼意，“您留下來，不隻是為了陪我吧？”
她的聰慧，讓她一眼就看穿了父親那略顯笨拙的示好。
何維笑了笑，沒有否認。
“你說的沒錯。”他指著那璀璨的星空，“我是想在你離開這裡，去開創你自己的事業之前，將我所知道的、關於這片星空的最後一點知識，都教給你。”
他開始向她講述那些古老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星辰故事。
他告訴她，如何利用北極星，在黑夜中辨認方向。
他告訴她，那些看似永恒不變的星座，實際上也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進行著移動和變化。
他還將自己關於“日心說”的、那個在這個時代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般的猜想，第一次完整地告訴了自己的女兒。
何月靜靜地聽著，她的眼睛，比天上的任何一顆星星，都更明亮。
她的思維，沒有被任何這個時代的常識所束縛。
她不像其他人那樣，聽到“大地在動”就覺得是瘋話。
她隻是冷靜地，提出了一個又一個，直擊核心的問題。
“父親，如果您說的‘日心說’是真的，那為什麼，我們感覺不到大地的轉動？”
“如果您說，星星是遙遠的太陽。那為什麼，它們有的亮，有的暗？是因為它們的大小不一樣，還是離我們的距離不一樣？”
“還有，您看，”她指著星空中，那條如同牛奶般灑下的銀色光帶，“這條‘天河’，它，又是由什麼組成的呢？”
她的每一個問題，都充滿了純粹的、對未知世界的好奇與探索欲。
而她的每一個問題，也同樣，都精準地，問在了何維知識的盲區上。
他知道答案的大概方向，卻無法給出確切的、可以被驗證的證明。
在女兒那求知若渴的清澈目光下，何維第一次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無知。
“我不知道，月兒。”他看著自己的女兒，真誠地說道，“我不知道星星到底有多遠，我也不知道天河究竟是什麼。我能給你的，隻是一個經過驗證的、更可靠的‘觀察方法’，和一個可能通往真相的、更大膽的‘猜想’。”
“而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他頓了頓，眼中充滿了期許，“將不再是我的任務。而是你和你這一代學者的任務。”
何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