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獲,這位在商海中翻滾了半輩子,早已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漁港城城主。
此時看著兒子腰間那個小小的、卻意義非凡的草編同心結,第一次感到了手足無措。
他那張總是掛著精明笑容的臉,一會兒漲紅,一會兒煞白,嘴巴張合了好幾次,才終於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帶著顫音的話。
“你小子,你這是把天都給我捅了個窟窿啊!”
“什麼叫捅窟窿?”餘濤一臉不以為然,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同心結重新塞回懷裡,那珍視的模樣,仿佛是在守護一件絕世珍寶,“我跟何月,我們是兩情相悅!阿爹,你不是一直愁我找不到媳婦嗎?現在我給你找了個最好的,你該高興才對啊!”
“高興?我高興個屁!”餘獲急得直跳腳,差點就想抽出腰間的皮鞭,“最好的?那可是何維的女兒!是學政阿雅的女兒!是整個聯盟未來的‘智慧女神’!你呢?你是什麼?你就是一個鬥大的字不識一筐,天天在外麵惹是生非的混小子!你拿什麼去配人家?!”
“我,”餘濤被自己老爹這番話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梗著脖子,強辯道,“我能打啊!我能保護她!這次在黑水澤,要不是我……”
“閉嘴!”餘獲氣不打一處來,他看著自己這個還處在愛情幻想中的傻兒子,知道現在跟他講道理是沒用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顆屬於商人的、精於算計的大腦,開始飛速地運轉起來。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責罵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將這場看起來必輸無疑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鬨劇,變成一場有可能成功的“政治聯姻”。
他知道何月小姐的眼光是不可能錯的。
她既然接受了自己兒子的追求,那就證明,這個混小子身上,一定有某種打動了她的優點。
那麼,剩下的障礙,也是最高的一道門檻,就是何月的父親何維。
那個傳說中的、近乎於神的男人,怎麼才會同意將自己的掌上明珠般的女兒,嫁給自己這個“不學無術”的兒子?
如果何維因為反對這樁婚事而震怒的話,那後果餘獲不敢想。
但餘獲知道,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他必須去試一試。
一旦這樁婚事能成,那他餘家,他整個漁港城,就將與銅都城的核心,建立起一道最牢固、最不可動搖的血脈聯係!
這份回報,值得他賭上一切。
“你,給我滾回屋裡去,好好養傷,哪也不許去!”
餘獲對著兒子,下達了嚴厲的禁足令。
然後,他轉身,對著自己的管家,用一種近乎於傾家蕩產的語氣,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去!把我寶庫裡,那顆最大的東海夜明珠拿出來!”
“還有,那十張從極北之地換來的、最完整的雪狐皮!”
“再去酒窖,把那壇埋了二十年,我本來準備等我孫子出生才喝的‘百果釀’,也給我挖出來!”
“準備聯盟裡最大、最快的一艘船!三天後,不,明天!明天,我就要親自押著這個臭小子,帶上我們漁港城最豐厚的聘禮,去銅都城——”
他咬著牙,說出了那句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滑稽的話。
“提親!”
……
一周之後。
一支由三艘巨大貨船和十艘護衛快船組成的、堪稱奢華的“提親船隊”,浩浩蕩蕩地,抵達了銅都城的碼頭。
餘濤,穿著一身由他母親連夜趕製出來的、用最華麗的絲綢製成的、讓他渾身都感覺不自在的嶄新禮服,一臉忐忑地跟在同樣神情緊張的父親身後。
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踏上銅都城這片傳說中的土地。
當他看到那高聳入雲的水泥城牆,看到那平坦寬闊的“王者大道”,看到那些眼神自信、衣著整潔的公民時,他那顆總是充滿了狂傲的心,第一次感到了小小的自卑。
這個地方好像真的比他想象中,還要了不起。
而當他,被何月親自,領進那座如同神殿般宏偉、充滿了書香氣息的銅都學宮時,他的這種感覺,達到了頂峰。
“月兒,”他看著那些在藏書閣裡埋頭苦讀的學者,小聲地問道,“這些人,天天就坐在這裡看書,不無聊嗎?”
何月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隻是將他,和他的父親,帶到了學宮最深處,那座傳說中,隻有聯盟最高層才有資格進入的——何維的私人庭院。
餘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