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們離開後的第三個月,初冬的寒風開始在這片新開墾的土地上呼嘯。
上海港的建設,也進入了一段最為艱難的時期。
僅剩的不到一百名開拓者,被何維壓榨到了極限。
他們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候鳥,每天在“石基要塞”的工地和“萬畝良田”之間來回遷徙。
清晨,他們趁著天氣涼爽,進行要塞牆體的壘砌工作。
下午,則集體前往南方的沼澤區,維護那脆弱的水利係統,加固被水流衝刷的堤壩,防止珍貴的沃土再次被積水淹沒。
每一個人,都身兼數職。
衛兵成了泥瓦匠,學者成了搬運工。
食物是單調的魚乾和鹹魚,住所是建在石基上、用破船帆和竹子搭建的臨時窩棚。
孤獨,疲憊,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像無形的毒蛇,噬咬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就連最堅強的衛兵,也會在深夜的睡夢中,呼喊著遠在銅都城的親人的名字。
何維看在眼裡,也覺得他們可憐。
但他不能表現出絲毫的軟弱和妥協,因為隻要他一鬆口,這些開拓者的拚勁立刻就會卸去,到時候一個個的就會擺爛不做事。
所以,他每天都跟所有人一樣,吃著最粗糙的食物,乾著最繁重的活。
他用自己的行動,代替了所有蒼白的語言,維係著這支孤獨隊伍最後的士氣。
然而,他比誰都清楚,僅憑精神力量,是無法戰勝物質的匱乏。
如果聯盟的援軍不能在開春之前抵達,他們儲備的糧食和物資,將會在高強度的勞作中消耗殆儘。
這天下午,何維正帶領著眾人在加固一條被秋汛衝垮的主乾渠,所有人都泡在冰冷的泥水裡,渾身濕透。
就在此時,負責在海岸了望塔上警戒的衛兵,突然吹響了尖銳的號角!
那不是敵襲的急促聲,也不是歸航的悠長聲,而是一種代表著“不明船隊接近”的詢問信號!
所有人心中一緊!
難道是王波的探險隊回來了?
不對,時間太早了。
難道是附近有其他的部落?
何維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石基要塞”的了望塔。
了望塔上,哨兵正用儘全力眺望著,他的視力是全隊最好的,但即便如此,也隻能看到海天相接之處,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
“老師,您來看!”衛兵指著長江內河的方向,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好像是一支船隊。”
何維爬上了塔的最高處,眯起眼睛,竭力向遠方望去。
憑著他遠超常人的視力,他隱約能辨認出,那的確是一支船隊。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些黑點越來越清晰。
那不是一支小船隊。
那是一支龐大的艦隊!
數十艘大小不一的船隻,簇擁著三艘巨大的“河巡者”級長船,正順著長江主乾道的航線,浩浩蕩蕩地向著上海港駛來!
旗艦的桅杆上,懸掛著的,正是銅都聯盟那麵“齒輪與麥穗”的旗幟!
是援軍?
不,不對!
何維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測。
他派出去的信使,林沐他們,走得最快的,也才離開三個月。
就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銅都城,要組織起這樣一支龐大的艦隊,再把物資和人員調配齊全,至少也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
這支艦隊,到底是誰?
他們從何而來?
帶著滿腹的疑惑與警惕,何維命令所有人停止工作,衛兵們拿起武器,進入了戒備狀態。
當艦隊緩緩靠近碼頭時,何維終於看清了旗艦船頭上站著的那個人。
那個身影,雖然在海風的吹拂下,顯得有些蒼老和佝僂,但那股子屬於大河之子的豪邁與不羈,何維一輩子都忘不了。
是漁港城的城主餘獲!
他的親家,餘濤的父親!
何維愣住了。
餘獲怎麼來了?
在何維發出邀請之前,在何維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這個遠隔千山萬水的老朋友,竟然奇跡般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哈哈哈!老師!你這動靜搞得可真不小啊!”
船還未靠岸,餘獲那爽朗洪亮的大笑聲,就已經遠遠地傳了過來。
何維心中的所有戒備,瞬間煙消雲散。
他快步走下石基,迎了上去。
當餘獲從船板上走下來時,何維才發現,這位不過六十多歲的老朋友,已經是白發蒼蒼。
臉上和手上的皮膚,被時間侵蝕得如同乾裂的樹皮。
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也變得有些渾濁,但其中,卻依舊閃爍著真誠而又熱情的火花。
“餘獲,你怎麼來了?”何維上前,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我再不來,我怕我兒子的‘老丈人’,就要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餘獲哈哈大笑著,重重地拍了拍何維的後背。
他指著身後那支龐大的艦隊,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寶貝。
“老師,你快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