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獲!”
何維的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在老人倒下的瞬間,他就閃身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即將摔倒的身體。
觸手所及,是一具不斷顫抖的衰老身體。
“快!來人!把醫師叫來!”何維的吼聲,穿透了簡陋的工棚,驚動了整個寂靜的營地。
隨隊的兩名醫師,提著藥箱跑了進來。
他們是聯盟最優秀的醫師,曾跟隨何月學習過草藥醫術。
何維小心翼翼地將陷入昏迷的餘獲,平放在用毛皮鋪就的床榻上,解開了他的外衣。
昏黃的油燈下,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具布滿了傷疤、被歲月和勞作摧殘得不成樣子的蒼老身軀。
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起伏,都伴隨著胸腔裡一陣陣渾濁的雜音。
醫師上前,迅速地進行了檢查。
他們觸摸額頭,聽診胸腔,觀察眼底和舌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帳篷裡的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半個時辰之後,為首的醫師,緩緩地站起身,對著何維,滿臉沉痛地搖了搖頭。
“老師,餘城主他,不行了。”
醫師的聲音乾澀而無力:“他的身體,早就被常年累月的風濕和內傷掏空了。這次長途航行,又一路風寒,引發了舊疾。他的肺,已經衰竭,我們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這四個字,像一把鈍刀,狠狠地紮進了何維的心裡。
他擁有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他能改天換地,能建立文明。
可是,麵對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他和兩百年前的那個外賣小哥一樣,蒼白而又無助。
“你們都出去吧。”
何維揮了揮手,聲音裡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
所有人,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何維坐在床邊,用溫熱的布巾,輕輕地擦拭著餘獲那張因高燒而泛起不正常潮紅的臉。
他看著這張熟悉的、曾經充滿了桀驁與活力的臉,如今卻隻剩下疲憊和蒼老,心中湧起一陣無法言說的酸楚。
長生,並未讓他麻木。
恰恰相反,每一次麵對摯友的離去,都像是將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重新撕裂一遍。
那種眼睜睜看著時光在彆人身上刻下痕跡,而自己卻永遠被定格的孤獨與割裂感,足以將任何堅強的靈魂碾碎。
或許是感受到了何維的氣息,昏迷中的餘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已經不再聚焦,渾濁的瞳孔裡,倒映著油燈微弱的光。
“老師……”他翕動著乾裂的嘴唇,聲音細若遊絲,“我是不是……要死了?”
“彆胡說。”何維握住他冰冷的手,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你會好起來的。你還要回漁港城,餘濤和何月還要給你生下大胖孫子呢!”
何維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嗬嗬……”餘獲虛弱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這一趟,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怕是回不去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何維的聲音有些顫抖。
“因為……不放心啊……”餘獲喘了口氣,眼神飄向了遠方,“你一個人……帶著一群娃娃……在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我不放心……”
“那近一千名水手,不是在漁港城臨時征召的吧?”何維突然問道。
餘獲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老師……什麼都瞞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