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何維塔裡,觀星者的工作枯燥而神聖。
山下的上海港,執政官的每一天都充滿了具體的、煙火氣十足的挑戰。
林沐沒有辜負何維的期望。
上任半年,她以工程師特有的、雷厲風行的作風,為這座高速發展的城市,強行注入了“秩序”與“效率”的基因。
在她的主持下,公民會議通過了上海港第一部《城市規劃法》。
新的道路不再是隨意延伸,而是嚴格按照圖紙鋪設,寬闊的石板主乾道貫通全城,兩側預留出了清晰的排汙和供水渠位。
民居、工坊、市場、倉儲區被嚴格劃分,雜亂無章的城市布局,正在被清晰的功能網格所取代。
每一個部門,都被林沐要求提交詳儘的周報和月報。
鹽務司的“雪鹽”產量、工程司的道路鋪設進度、農政司的糧食入庫量……所有的數據,都被她彙總到議事廳的沙盤上,變成一個個清晰的、可以量化的指標。
她就像一位總工程師,將整個上海港,當成一個龐大而精密的機器來調試、運轉。
這座機器,回報給她的是前所未有的繁榮。
清岩之渠帶來的充沛水源,鹽業帶來的巨額財富,以及何維留下的神聖威望,共同將上海港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磁石。
無數懷揣著希望的移民,從草原、從漁村、從內陸的山地部落,源源不斷地湧來。
執政的第六個月,張武的農政司提交的一份人口統計報告顯示,上海港的常住人口,已經正式突破了一萬人的大關。
這座年輕的城市,已經隱隱有了超越銅都城,成為銅都聯盟第一大城市的趨勢。
林沐為這份亮眼的數據感到振奮,已經等不及要去郊外的山頂上,向她的老師何維表功。
農政司長張武,卻帶著另一份報告,臉色凝重地衝進了議事廳。
他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手裡攥緊了竹漿紙報告,那樣子,仿佛是抱著一顆即將引爆的震天雷。
“林沐執政官!”張武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出問題了,大問題!”
林沐從堆積如山的規劃圖紙中抬起頭,眉頭微蹙:“張武司長,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張武將竹漿紙報告在林沐麵前展開,手指點在了一串觸目驚心的數字上。
“這是我們過去三個月的糧食儲備消耗曲線!”他語速極快,“三個月前,我們的儲備糧還能支撐全城八個月。但現在,隨著人口突破一萬,這個數字,已經下降到了不足四個月!”
林沐立刻俯下身,仔細地審視著那些數據。
張武繼續說道:“本地的農田產出,已經遠遠跟不上人口增長的速度了!更糟糕的是,最近集貿市場上,從彭頭山城運來的稻米價格,開始出現了小幅的上漲。一些嗅覺敏銳的商人,已經開始偷偷地囤積糧食了!”
糧食!
這兩個字,如同警鐘,在林沐的腦中轟然作響。
她再清楚不過,對於任何一座城市而言,糧食就是最底層的基石。
一旦基石動搖,再宏偉的規劃,再繁榮的表象,都會在瞬間崩塌。
“立刻召開緊急公民會議!”林沐當機立斷,“所有公民,必須全部到場!”
半個時辰後,上海港的八位公民,神情嚴肅地聚集在議事廳內。
林沐將張武的報告傳閱給眾人,整個議事廳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情況就是這樣。”林沐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她的聲音依舊冷靜而沉穩,充滿了工程師解決問題時的果決。
“問題很明確:我們的糧食生產,跟不上人口消耗。我的解決方案也很直接。”
她走到沙盤前,拿起代表著工程和貿易牌子。
“第一,立刻動用財政儲備,由王波司長的鹽務司牽頭,與彭頭山城簽訂長期的、更大規模的糧食采購協議。我們必須用我們最富餘的‘雪鹽’,換回最緊缺的稻米!”
“第二,陳岩司長,”她的目光轉向工程司長,“我需要你的工程司,立刻在碼頭附近,啟動‘中央大糧倉’項目。我們要建造足以支撐全城兩年消耗的、更大、更先進的標準化糧倉。把我們的糧食儲備,提升到一個絕對安全的水平。”
“第三,”她的聲音變得嚴肅,“一旦出現糧價失控的苗頭,我將動用執政官的權力,啟動臨時的糧食配給製,確保每一個上海港人,都能公平地獲得最基本的口糧。”
擴大進口、建設倉儲、強力管控。
這是一個典型的、林沐式的解決方案。
它宏大、高效、充滿了用工程和調度能力解決一切問題的自信。
在場的王波和陳岩聽完,立刻表示讚同。
對他們而言,這套方案邏輯清晰,見效快,能立刻穩定住迫在眉睫的危機。
然而,就在林沐準備就此方案進行投票時,一個清冷而沉靜的聲音,打破了議事廳的氛圍。
“我反對。”
說話的,是公共衛生司長,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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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隻見木青緩緩站起身,她沒有像林沐那樣走向沙盤,而是將另一份由竹漿紙寫成的報告,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林沐執政官大人,”她的語氣平靜卻堅定,“你的方案,能解一時之急,卻是在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