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上海港的南側,十座宏偉糧倉拔地而起。
它們整齊地排列著,高大、堅固,充滿了工程的堅實感,給予了所有上海港民眾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王波的運糧船隊,也在這條由“雪鹽”鋪就的黃金航線上,日夜不息地穿梭。
大量的稻米從彭頭山城源源不斷地運來,填滿了這些磐石糧倉。
糧價穩定,人心安定。
林沐的雷霆手段,化解了那場迫在眉睫的危機。
就連當初對她頗有微詞的李山和張武,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的執政官,用最直接的方式,為這座城市贏得了寶貴的發展時間。
隻有木青的“青圃”,依舊在城郊的角落裡,沉默地進行著它的實驗。
它不顯眼,不宏偉,如同城市繁榮畫卷上一塊被遺忘的小小補丁。
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彆早,帶著一種出人意料的溫暖,提前讓土地解凍。
上海港的農夫們,從事耕作沒幾年,關於天氣對稻穀耕種的影響經驗不足。
既然土地提前解凍了,他們就歡天喜地浸種,播撒下了希望的種子。
不久後,嫩綠的禾苗破土而出,一片欣欣向榮。
然而,四月的一個深夜,一股來自北方的寒流突然南下。
氣溫驟降,一夜之間,仿佛從暮春倒退回了寒冬。
農夫們驚恐地發現,那些嬌嫩的禾苗上,竟然凝結了一層白霜。
這場氣候反常,持續了整整七天。
七天後,當太陽重新帶來溫暖時,上海港周邊的廣闊稻田,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寂的枯黃。
那些在貧瘠土地上掙紮生長的禾苗,因為地力不足,根係羸弱,根本無法抵禦這突如其來的嚴寒,超過九成的幼苗,都在這場遲來的霜凍中悄然死去。
農政司長張武,向林沐報告:“全城九成以上的農田,在播種階段,就已經宣告絕收。”
“我們還有糧倉!”林沐強作鎮定,她拍著桌子上那代表著絕對安全的糧倉圖紙,“我們還有足以支撐四個月的儲備糧!立刻聯係王波,讓他動用所有船隻,去彭頭山城,把我們協議好的糧食,全部運回來!”
內河貿易,這是她最堅固的底牌。
就在她下達命令的第二天,一艘來自彭頭山城的商船,帶來了另一個更致命的壞消息。
“執政官大人!”信使的臉上滿是驚恐,“整個下遊區域都遭遇了罕見的倒春寒!彭頭山城那邊的情況比我們更糟,他們的稻田也全都毀了!彭頭山城主雲算已經下令,所有糧食禁止出口,以備不時之需!我們買不到一粒米了!”
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擊中了林沐。
她那套由“大進口”和“大倉儲”構成的糧食保障方案,其最脆弱的命門——對外部糧食的依賴,在極端天氣麵前,被一擊即碎。
危機,以比一年前更猛烈姿態,再次降臨。
林沐徹夜未眠,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第二天清晨,她以執政官的名義,下達了那道她最不願意下達的命令——啟動全麵的糧食配給製。
城市的活力,彷佛在一夜之間被抽空了。
熱火朝天的工地變得冷清,市場上的人流變得稀少。
每一個供糧點前,都排起了長長的、死氣沉沉的隊伍。
少年李虎和他的母親,拿著配給證,排了整整一個時辰的隊,最終隻領到了幾捧勉強夠當日糊口的糙米。
他看到母親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瘟疫時期那種對未來的恐懼與迷茫。
抱怨和不滿的情緒,如同潮濕季節裡的黴菌,開始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裡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