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月光,如同一層輕柔的紗,籠罩著寂靜的“青圃”試驗田。
田埂上,兩個女子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那份從對方掌心傳來的溫暖,融化了林沐心中最後一道冰冷的防線。這段時間以來,她所承受的所有壓力、自責與孤獨,仿佛都在這一握之中,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
“我以為,你會恨我。”林沐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抖,“是我否決了你的方案,是我把這座城市,帶進了如今的絕境。”
木青搖了搖頭,她的目光清澈,倒映著天上的那輪明月,“我們隻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守護著同樣的東西。”
她看著眼前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又轉頭看向遠處那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沉默的磐石糧倉。
林沐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滑落。
一種久違的、屬於同學少年的親近感,重新回到了兩人之間。
林沐擦了擦眼淚,看著月光下生機勃勃的試驗田,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帶著淚痕,卻無比釋然。
“木青,你還記得嗎?在銅都學宮的時候,何月老師讓我們設計一套能讓城市水源循環利用的係統。”
木青也笑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是她們生命中最寶貴的記憶。
“我當然記得。”她笑著說,“你為了計算出一個完美的沉降池過濾效率,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整整三天三夜,飯都不吃。最後交上去的圖紙,厚得像一塊磚頭,把何月老師都嚇了一跳。”
“結果呢?”林沐的眼中閃爍著懷念的光芒,“結果我的設計,因為太過複雜,需要的材料和人力超出了當時的極限,被何月老師評為‘最異想天開的設計’。反倒是你,”她指著木青,促狹地笑道,“你隻是在圖紙上畫了幾片水生植物和一片蘆葦蕩,說它們就能淨化水質。那麼簡單的方案,最後卻拿了高分。”
“何月老師說,最優秀的方案,不是最複雜的,而是最能順應自然的。”木青的笑容裡,帶著一絲緬懷,“當時我還不太懂,現在看著這片‘青圃’,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兩人相視而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可以為了一個理論爭得麵紅耳赤、卻又能在深夜裡分享同一塊麥餅的青蔥歲月。
“那時候真好啊,”林沐幽幽地歎了口氣,“那時候我們麵對的,隻是圖紙上的難題。錯了,可以重來。可是現在……”
她臉上的笑容,如同被晚風吹熄的燭火,一點點地黯淡下去。
那份剛剛被同學情誼所驅散的沉重與絕望,再次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木青,”她抓緊了木青的手,聲音裡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恐慌,“‘青圃’很成功,我看到了。但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木青心中的輕鬆也隨之消失,她立刻問道:“林沐,你彆嚇我?”
林沐深吸一口氣,將那份她獨自承受了數日的、足以壓垮任何人的真相,全盤托出。
“磐石糧倉裡的儲備,隻夠全城維持一個月的最低配給。一個月,這是我們最後的期限。”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嘶啞,“彭頭山城那邊,已經傳來消息,他們的歉收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今年之內,都不可能再有一粒米運過來。”
“我已經將每日的配給量,削減到了極限。但即便如此,城裡也已經出現了騷亂的苗頭。民政司的報告說,一些餓得受不了的新移民,已經開始在夜裡偷偷搶奪鄰居的口糧了。”
“最可怕的是,”她抬起頭,眼中是徹底的絕望,“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我引以為傲的工程和貿易,在天災麵前,脆弱得就像紙一樣。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明天的公民會議,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那一萬多張等著吃飯的嘴,一個月後,我們可能就真的要斷糧了。”
說到最後,這位平日裡堅強果決的執政官,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了進去,壓抑的哭聲從臂彎中傳出,充滿了無助與自責。
“都是我的錯,我太自負,我太相信那些冰冷的數據和圖紙。如果我當初聽你的,我們至少還會有這些豆子和粟米,是我害了大家!”
木青被這殘酷的現實驚呆了。
她知道情況嚴峻,卻沒想到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