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裡的慘叫聲並非幻覺。
那聲音淒厲而絕望。
夾雜著女人的哭嚎、孩子的尖叫和戰士們臨死前不甘的怒吼。
像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探險隊每個人的心臟。
跟在何維身後的卡塔,在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後,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
他的臉上瞬間血色儘失,嘴唇哆嗦著,眼中充滿了無儘的恐懼與絕望。卡塔聽得出來,那是他族人的聲音。
“隱蔽!前進!”
何維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一把拉起癱軟的卡塔,對他做了一個“不許動”的手勢。
然後壓低身體,如同林間的獵豹,悄無聲息地向著山穀邊緣摸去。
陳啟、呂宋和江骨立刻呈戰鬥隊形散開,借助著茂密的植被掩護,緊隨其後。
木青緊緊咬著嘴唇,將醫療包背好,也跟了上去。
她的職責是救人,但前提是自己不能先倒下。
卡塔抹著眼淚,忍著悲傷,跟在最後。
他們沒有走大路,而是選擇從側麵陡峭的山坡往下潛行。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腐殖葉上,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很快,他們就抵達了一處被巨大蕨類植物覆蓋的岩石平台,這裡地勢較高,正好可以俯瞰整個長屋部落的聚居地。
何維緩緩撥開身前的葉片,眼前的景象,讓即便是見慣了生死與蠻荒的他,也感覺惡心殘忍。
那不是戰鬥,而是一場屠殺。
長屋部落引以為傲的巨大木質建築,此刻正有幾個地方燃著熊熊大火,黑色的濃煙裹挾著火星衝天而起。
原本平整乾淨的空地上,此刻如同一個露天的屠宰場。
十幾具被斬首的達雅克戰士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
他們的頭顱不見蹤影,無頭的脖頸如同一個個黑洞,還在向外汩汩地冒著鮮血。
一群身材高大、渾身塗抹著紅色顏料、頭上插著鮮豔羽毛的陌生戰士,正獰笑著追逐、砍殺四散奔逃的長屋族人。
他們手中的巴冷砍刀閃爍著森冷的光芒,每一次揮下,都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和飛濺的鮮血。
剩下的女人和孩子們被他們像驅趕牲口一樣,用長矛驅趕到空地的中央,圍成一團,瑟瑟發抖。
侵略者的數量,目測至少有兩百人,是長屋部落戰士數量的三倍以上。
“紅猴子……”躲在後方的卡塔,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聲音裡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何維的目光沒有在那些追逐的戰士身上停留,而是迅速鎖定了整個混亂場麵的中心。
那裡,豎著一根粗大的木樁。
長屋部落的老巫師,正被藤蔓牢牢地捆綁在上麵。
他赤裸的上身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血痕,鮮血順著他乾瘦的身體流下,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一個肥碩的男人,站在老巫師的麵前。
這個男人大概是何維見過最胖的原始人。
圓滾滾的肚子將獸皮短裙撐得緊繃。
讓何維想起一百年前的現代社會,那個下單指名讓他送快遞的中年油膩男。
但與他肥胖身軀不符的,是他那雙小眼睛裡透出的、如同毒蛇般的陰狠與殘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些誇張的裝飾品——脖子上掛著一串用金塊和獸牙串成的項鏈,手腕上套著幾個沉甸甸的金環。
就連他那亂糟糟的頭發裡,也插著幾根扭曲的金色飾物。在火光的映照下,這些黃金閃爍著一種妖異而血腥的光芒。
卡塔指著他說,那就這群“紅猴子部落”的首領肥金。
此刻,肥金手中正握著一根長長的、布滿了倒刺的荊棘藤條。
“啪!”
藤條劃破空氣,發出一聲脆響,狠狠地抽在老巫師的胸口。
倒刺瞬間撕開皮肉,帶出一溜血珠。
老巫師的身體猛地一顫,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但他死死地咬著牙關,乾癟的胸膛劇烈起伏,就是不肯發出半點求饒的聲音。
肥金似乎被他的頑固激怒了,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咒罵,手中的藤條一下接一下地落下。
“啪!啪!啪!”
每一鞭,都在老巫師身上留下一道新的血痕。
鮮血飛濺,有幾滴甚至濺到了肥金那張油膩的臉上。
他伸出舌頭,變態地舔了舔,臉上的表情愈發猙獰。
何維的心沉了下去。
這是最典型的部落戰爭。
為了土地,為了女人,或者僅僅是為了那病態的“榮耀”——獵取敵人的頭顱。
這是這片雨林千百年來不斷上演的血腥循環,是刻在原始文明骨子裡的生存法則。
但何維不屬於這裡,他隻想觀察,不想貿然介入一場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部落仇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