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最後一絲醇香尚未從空氣中徹底消散,南洋城就已經在黎明的晨曦中,切換回了高效的節奏。
沒有宿醉的慵懶,沒有節慶後的懈怠。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海霧,照亮這座初生的城邦時,一支特殊的隊伍已經在何維的塔樓下集結完畢。
他們是南洋城工程部的核心骨乾。
他們穿著統一的、耐磨的深色麻布工作服,手中握著的各種造型奇特工具:刻著精密刻度的測距杆、掛著青銅重物的準垂線、以及幾十米長的、用植物纖維編織而成的測量繩。
何維走下塔樓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同樣的勁裝。
昨日的溫情與柔和被收斂得一乾二淨,換上了是工程師的嚴謹與統帥的決斷。
他目光如炬,掃過眼前這支由從上海港帶來的工程團隊。
他們是優秀的石匠、木匠和測繪員,是這座城市建設的基石。
“出發。”
何維率先邁開腳步走出南洋城,在他身後一行數十人,沉默而迅速地跟上,向著城市東部的海岸線走去。
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是內河碼頭。
這相對簡單。
京那巴當岸河的下遊河道寬闊,水流平穩。
何維很快就在距離主城區倉庫區最近的一段河岸,找到了理想的地點。
這裡的河岸由堅硬的岩層構成,地基穩固,能夠承受未來重型貨物的裝卸壓力。
“楊石,用測深錘。”何維下令。
楊石立刻指揮兩名隊員,劃著一艘小獨木舟,將一個係著長繩的、標準重量的青銅錘沉入水中。
通過繩子上每隔半米打的結,他們很快就測出了近岸的水深。
“何維大人,離岸五米處,水深三米。十米處,水深五米。完全足夠我們現有的船隻停靠。”楊石大聲回報。
何維點點頭,在隨身攜帶的鞣製獸皮圖紙上,用木炭筆迅速標記下了位置和數據。
“內河碼頭,就定在這裡。”
緊接著,是更為複雜的海港選址。
隊伍沿著海岸線,向南行走了近五公裡。
何維時而攀上高聳的礁石,觀察洋流的走向;時而停在沙灘上,仔細研究潮水退去後留下的痕跡。
他的腦中還記著上海港的建設過程和資料。
但此刻,他必須用這個時代最原始的方法,來重新驗證在上海港取得的經驗。
最終,他將目光鎖定在了一處天然的月牙形海灣。
海灣的南北兩側,都有巨大的山體作為天然屏障,可以有效抵禦來自特定方向的強風和海浪。
更重要的是,海灣的入口處,還有幾座巨大的礁石島嶼,如同一道天然的防波堤,將外海的洶湧波濤層層削弱。
“就是這裡。”何維指著那片平靜如湖泊的海灣,“這裡,將是南洋城望向世界的眼睛。”
但真正的挑戰,是最後一項——乾船塢。
有了上海港建造乾船塢的經驗,這一次更輕鬆一些。
何維帶領團隊來到海灣最南側一處偏僻的灘塗,所有人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這裡地勢低窪,遍布淤泥和碎石,看起來毫無價值。
“何維大人,這裡要做什麼?”楊石忍不住問道。
何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如果船底被船蛆蛀出了洞,我們該怎麼修?”
楊石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未想過。
他隻能回答:“把它拖到最淺的沙灘上,等退潮後,幾十個人一起把它側翻過來修。”
“沒錯。”何維的目光變得深邃,“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地方,能讓海水自己退去,讓整艘船,安安穩穩地停在陸地上,讓我們能從容地對它的每一個角落進行維修,甚至是建造。”
他用腳下的石塊,在濕潤的沙灘上畫出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
“我們要在這裡,挖一個巨大無比的坑。用石頭和高嶺土泥沙,砌出堅固的牆壁。在它朝向大海的一側,建造一扇可以移動的、巨大的閘門。”
“當我們需要修船時,就打開閘門,讓船隨著漲潮駛入。然後,關上閘門,將裡麵的海水全部排乾。這樣,一艘航船,就會像一個模型一樣,呈現在我們麵前。”
接下來的幾天,何維親自帶領測繪小組,就在這片灘塗上,進行著枯燥到極點的測量工作。
他們以海平麵上的一塊固定礁石為基準點,利用連通水準儀,一寸一寸地向內陸進行延伸測量,在地麵上打下標記樁。
然後,他們記錄下最低潮位和最高潮位時,海水所能達到的精確位置和高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