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的第三日。
“啟示號”與五艘獨木舟組成的船隊，行駛在婆羅洲西北方的開闊海域之上。
南洋城，已經不遠了。
最多再有三天的航程，他們就能看到那熟悉的、矗立著高大了望塔的港口。
就能聞到那混合著魚腥味、飯菜香和泥土芬芳的家鄉味道。
持續了數月的緊張與疲憊，終於在此刻，化作了即將歸家的輕鬆與喜悅。
甲板上，那些在火山噴發中、在風暴駭浪裡都未曾皺一下眉頭的硬漢們，此刻卻像一群即將得到糖果的孩子，笑得合不攏嘴。
“哈哈！等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那頭在選拔時沒殺成的巽他犀給宰了，給兄弟們好好補補！”
柳齊拍著自己結實的胸膛，唾沫橫飛地吹著牛。
“你可拉倒吧！”旁邊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拆台，“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彆又被犀牛頂得滿地找牙！要我說，還是呂宋隊長的手藝好，那烤魚外焦裡嫩，撒上一點精鹽，嘖嘖，神仙都不換！”
尼亞族的年輕獵手們，則被金雲召集在一起，用一種古老的、充滿了節奏感的腔調，唱起了歌謠。
那是他們在神山之巔，親眼見證何維大人“封禪”之後，由部落裡的老人連夜編撰出的新史詩。
歌謠裡，何維大人不再是簡單的“神使”。
他成了能預言火山之怒、能與大地溝通、能從神明手中為凡人取回恩賜的至高存在！
就連向來沉默寡言的江骨，也難得地放鬆下來。
他靠在船舷上，用一塊獸皮，仔細地擦拭著他那柄視若珍寶的青銅短刀，嘴角掛著一抹難得的、憨厚的笑容。
何維站在船頭，心中也湧起一股暖流。
這支由他親手締造的隊伍，已經徹底完成了蛻變。
他們不再是來自不同部落、不同背景的烏合之眾。
神山的朝聖，共同經曆的生死，已經將他們鍛造成了一個擁有共同記憶與信仰的命運共同體！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片歡樂祥和的氛圍中時。
海風忽然停了。
那麵巨大的三角帆，無力地垂了下來、
整片大海，靜得如同一個巨大的湖泊，沒有一絲波瀾。
這種突如其來的、如同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般的絕對死寂，讓甲板上的笑聲，漸漸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一個年輕的隊員，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臂，小聲嘟囔道，“怎麼突然不熱了？”
“不對勁。”何維猛地站起身，他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海麵和天空。
常年與大海打交道的經驗，讓他嗅到了一股致命的危險氣息。
天際線，那原本海天一色的地方，出現了一道漆黑的、如同用墨筆畫出的粗重線條。
那道黑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他們所在的方位，瘋狂地蔓延、抬升、
“是風暴，該死的熱帶風暴！”
何維發出一聲咆哮。
“所有人，降帆，收槳，準備迎接風浪。”
他的吼聲，如同一瓢冰水，澆滅了甲板上所有的歡樂氣氛。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嗚——”
一股狂風，毫無征兆地，猛地降臨、
三角帆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降下，就被狂風“轟”的一聲，鼓成了一個即將炸裂的氣球！
巨大的三角帆，如同脫韁的野馬，瘋狂地在空中甩動，發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恐怖聲響！
緊接著，原本平靜的海麵，忽然露出了猙獰。
一道道數米高的海浪，轟然砸下，將五艘獨木舟輕易地拋向半空，又狠狠地砸進浪濤之中！
“啊！”
淒厲的慘叫聲，瞬間被狂風和海浪的咆哮所吞噬。
尼亞族的婦孺們，緊緊地抱在一起，發出絕望的哭喊。
“穩住，都給我穩住！”
何維雙目赤紅，死死地抱著探險船的船舵，用儘全身的力氣，對抗著那足以扭斷鋼鐵的恐怖力量。
“啟示號”在風暴中，就像一片脆弱的樹葉，隨時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這就是大海。
前一刻，它溫順得如同情人。
下一刻，它就會變成吞噬一切的惡魔！
何維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死死地抓住船舷，任由冰冷的海水一次又一次地從頭頂澆下，大腦卻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不能回南洋城了！
以現在的風暴強度，強行選擇直線航線，無異於自殺！
必須立刻找到一個能夠避風的港灣！
最近的港灣在哪裡？
在他的腦海中，婆羅洲的海圖基本成形。
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他們此刻所在位置的東南方！
在那裡，應該有一處新月形的海灣。
“轉向，朝著東南方前進！”何維發出了指令，“所有船隻，向東南方全速前進！”
那是地獄般的幾個時辰。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與死神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