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南洋城的工匠區卻依舊燈火通明。
高爐噴吐著橘紅色的火焰,照亮了夜空。
鐵錘敲擊在通紅金屬上的聲音,如同戰鼓,充滿了力量。
“何維大人,所有的鐵料都在這裡了。”
楊石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指著身後整齊碼放的一排鐵錠。
這些都是經過高爐反複冶煉,去除了大部分雜質的上等熟鐵。
在微弱的火光下,泛著一層內斂而厚重的金屬光澤。
何維走上前,伸手拿起一塊,感受著那沉甸甸的份量,滿意地點了點頭。
“炭呢?”
“也準備好了,都是從京那巴魯山運來的上等的柚木燒成的木炭,雜質少,火力旺。”
“很好。”
何維脫下身上的外袍,隻穿一件單薄的麻布背心,露出那一身精壯結實的肌肉。
“把其他工匠都撤了吧,這座鍛爐,今天我用。”
“啊?”楊石一愣,“何維大人,鍛造是體力活,還是讓我們來做吧!”
“不用。”何維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要親手做。”
楊石連忙招呼其他人離開,將鐵匠工坊留給了何維。
最後一個工匠離開了,何維將鐵匠工坊的大門緩緩關閉。
他深吸一口氣,走向了那熊熊燃燒的鍛爐。
橘紅色的火光映照在他堅毅的臉龐上。
他想起了他的那三個兒子:何山、何石、何川。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
他們應該更加沉穩乾練了吧。
何維開疆擴土,將文明的火種播撒到海外。
但作為一個父親,他無疑是不合格的。
無論送給兒子們多少黃金,都無法彌補這份缺失。
因此,他要親手為他們鍛造三把黑鐵戰劍。
何維夾起一塊鐵錠,放入溫度極高的爐膛之中。
等待鐵塊逐漸從暗紅變為明亮刺眼的白熾色,他將其夾出,放在沉重的鐵砧上。
“鐺——!”
何維掄起鐵錘,重重地砸了下去!
一聲清脆而渾厚的撞擊聲,在空曠的鐵匠鋪裡回蕩。
火花四濺,如同綻放的煙火。
他並沒有讓其他人幫忙,而是自己一下下地拉動風箱,一下下地揮動鐵錘。
這是他心血的凝練。
根據之前的相處,何山性格沉穩、內斂,有著大哥的風範,善於守成。
何維決定為何山鍛造一柄雙手重劍。
劍身要寬,要厚,要有足以斬斷一切阻礙的重量。
也要有如山嶽般不可動搖的防守能力。
“鐺!鐺!鐺!”
何維反複折疊鍛打。
每一次折疊都能擠出微小的雜質,都讓黑鐵的紋理變得更加緊密。
每一次揮錘,他都在心中默念兒子的名字,將一份沉甸甸的期望,一同鍛打進這塊鋼鐵之中。
……
工坊的另一邊,是一間專門用來打製金銀首飾的精細作坊。
這裡沒有震耳欲聾的敲擊聲,隻有細小的銼刀聲和低聲的交談。
李虎這個平時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漢子,此刻正佝僂著身子,趴在一位年輕金匠的工作台前,指指點點。
“不行不行,這個花紋太細了,根本顯不出分量!”
李虎皺著眉頭,把他那砂鍋大的拳頭放在精巧的圖紙上比劃著,“要粗!要大!我媽那可是上海港最早的一批移民,吃過大苦的!現在兒子出息了,得讓她風風光光的!”
年輕的金匠苦著臉:“李虎大人,這可是純金,做太大了戴著脖子疼!”
“怕什麼!”李虎一瞪眼,從懷裡掏出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皮袋子,“咣當”一聲砸在桌子上。
袋口鬆開,裡麵黃澄澄的全是兌換來的黃金。
“老子這些年在南洋,殺巨蟒、獵雲豹、打蠻子,掙這點錢不就是為了給家裡長臉嗎?”
“給我打一套!全套的!項鏈要手指頭那麼粗!手鐲要一斤重一個!戒指每個指頭都要有!還要打個金頭麵!”
“什麼叫審美?分量足、亮瞎眼,這就是最好的審美!”
李虎這副“暴發戶”的嘴臉,讓金匠哭笑不得。
但他話裡那份質樸甚至有些笨拙的孝心,卻讓人動容。
安排完了給母親的金飾,李虎又從身後解下一個大包袱。
小心翼翼地打開。
裡麵是一張鞣製得極好,依然散發著野性氣息的灣鱷皮。
李虎清楚地記得,多年前,當他們剛剛登陸婆羅洲時,自己不小心被河邊的灣鱷咬住,差點沒命。
幸虧何維大人出手斬殺了那頭灣鱷,硬生生從灣鱷口中將他救下。
而這塊灣鱷皮就是他從當年那頭灣鱷胸腹部剝下的最堅韌的一塊皮。
李虎一直珍藏著,舍不得用。
“柳師傅,”李虎找到這裡最好的皮匠和甲匠柳奇,語氣變得鄭重起來,“我想請你,用這塊鱷魚皮,給我爸做一件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