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聲消失了。
甲板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十六年的漂泊與奮鬥,換來的不是鮮花與擁抱,而是一座冰冷的、將自己拒之門外的巨石壁壘。
這種從天堂墜入冰窟的巨大落差,讓每一個開拓者的心臟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無法呼吸。
“為什麼?”
一個在南洋城出生的年輕人,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座陌生的、充滿敵意的“故鄉”,聲音裡充滿了不解與委屈,“何維大人不是說,上海港是開放的、自由的嗎?為什麼會有這麼高的城牆?”
沒有人能回答他。
那些從上海港出來的老開拓者們,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冰冷的城牆,和城外那片肅殺的軍營。
眼神從最初的狂喜,變成了困惑、憤怒,以及悄然蔓延的恐懼。
他們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軍營的了望塔上,已經有人發現了歸龍號這艘龐然大物。
急促的號角聲,開始在岸邊隱約響起。
整個軍營,如同被捅了的馬蜂窩,瞬間騷動起來。
無數黑點從營帳中湧出,快速地集結。
何維的臉色陰沉如水。
戰爭!
隻有殘酷持久的戰爭,才會讓一座以貿易立身的城市,徹底改變自己的形態,變成一座徹頭徹尾的軍事堡壘。
在這十六年裡,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沐呢?
張武、石木、李山、陳岩他們呢?
那些他留在上海港的開拓者們,他們怎麼樣了?
就在這時,歸龍號桅杆上的了望手,發出了一聲緊張的示警。
“船!有船出來了!”
隻見上海港那被城牆合圍的港灣內,水門緩緩打開。
一支由二十一艘戰船組成的艦隊,正以一種充滿壓迫感的陣型,劈波斬浪,朝著歸龍號直撲而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支艦隊的樣貌,清晰地呈現在了每一個人的眼前。
艦隊的最前方,是一艘體型較大的海船,它無疑是這支艦隊的旗艦。
旗艦的兩翼和後方,拱衛著二十艘更小一些的內河戰船。
它們排列成一個標準的箭頭攻擊陣型,鋒矢直指歸龍號!
每一艘河船的甲板上,都站滿了身穿皮甲、手持青銅畫戟的士兵,粗略一數,每船不下三十人。
二十艘河船,就是六百名殺氣騰騰的戟兵!
而那艘作為旗艦的海船上,兵種配置更加精良。
甲板的最前方,是一列身穿厚重青銅胸甲、手持青銅長劍與巨大青銅方盾的重裝步兵。
陽光照射在他們身上,反射出森然的、令人心悸的金屬冷光。
中間位置,是手持兩米長矛的皮甲步兵,他們的長矛如林,構成了堅固的防禦陣列。
最後方,則是身穿布甲,手持強弓與重弩的遠程射手,他們的箭囊裡插滿了閃著寒光的箭矢。
整艘旗艦上,至少還有三百名士兵!
六百戟兵,三百精銳。
九百人的水上軍隊,二十一艘戰船,以一種如臨大敵的姿態,氣勢洶洶地包圍而來。
這根本不是巡邏或者盤查。
這是赤裸裸的、即將發動攻擊的戰爭姿態!
歸龍號上,所有開拓者們的臉色,都變得慘白。
他們是帶著妻子兒女,帶著給親人準備的禮物,還有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回來的。
他們沒有戰鬥準備。
雖然歸龍號上有一部分黑鐵兵器。
但那更多是作為“禮物”和“技術展示品”的存在,數量並不多。
大部分人手中還是用了十幾年的青銅武器。
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上穿的,是輕便的麻布衣衫,沒有任何防護。
而對麵,是武裝到牙齒的正規軍隊!
“操他娘的!”
李虎那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越來越近的敵方艦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黑鐵闊劍,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
“所有能打的男人,都給老子拿起武器,到船頭來!”
“我們辛辛苦苦,漂洋過海,不是為了在家門口被人當狗一樣趕走!”
李虎的怒吼,像一針強心劑,瞬間點燃了所有開拓者心中的血性與憤怒!
“跟他們拚了!”
“想動歸龍號,從老子的屍體上踏過去!”
呂宋、張強,還有那些在南洋雨林裡與毒蛇猛獸搏殺過的年輕獵手們,眼中燃燒起熊熊的火焰。
他們紛紛衝向船艙,找到為數不多的黑鐵兵器,以及更多的青銅戰斧和長矛。
短短片刻,一支由五十名精銳的戰士組成的隊伍,在李虎身後集結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