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濤的聲音在議事大廳中繼續講述著。
“我們帶著聯盟最後的希望,順江而下。”
“江麵上到處都是從上遊逃難下來的百姓,到處都是被叛軍摧毀的村莊留下的殘骸。”
“我們不敢在白天航行,隻能趁著夜色,貼著江岸的陰影悄悄前進。”
“半個月後,我們九死一生,終於抵達了上海港。”
餘濤的目光,轉向了林沐,眼中充滿了感激。
“我見到林沐執政官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她麵前,請求她發兵,救援銅都城。”
林沐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回憶。
“林沐執政官立刻召集了上海港所有的公民和將領。”
“王波大哥,張武大哥,還有李虎的父親,李山司長,他們聽完我的講述,二話不說,當場就拔出了佩劍,立誓要與矛賊決一死戰!”
“林沐執政官沒有絲毫猶豫。”餘濤接著說道,“她當場下令,上海港進入最高戰備狀態。”
“她把當時上海港最精銳的三千海岸衛隊,全都調集了起來。”
“她讓我們帶走了船塢裡性能最好的,一百艘海河兩用船。”
“由王波大哥擔任水師統帥,張武大哥擔任步軍統帥,李山司長負責後勤調度。”
“而我則作為向導,和他們一起,率領這支承載著上海港全部希望的軍隊,沿江而上,馳援銅都城!”
何維的心,再次被揪緊。
王波,張武,李山……
這些都是從最初就跟著他的老兄弟。
是親眼見證了上海港從一片灘塗,變成繁華都市的元老。
林沐,竟然將上海港的全部家當,都壓了上去。
“我們走的時候,”餘濤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壯烈的豪情,“整個上海港的百姓都到碼頭來送行。他們把家裡僅有的糧食,最好的肉乾,都塞到了我們手裡。”
“我們一百艘戰船,逆流而上。每一個士兵的臉上,都寫著必死的決心。”
“我們都知道,這一戰,隻許勝,不許敗!”
“然而,我們還是低估了矛和石猛。”
“就在我們進入長江中遊,一處名叫‘亂石磯’的險要河段時,石猛的攔截艦隊,出現了。”
“石猛從彭頭山城,帶來了三百艘大小不一的河船,還有整整五千名精銳步兵,將整個江麵都給堵死了!”
何維的瞳孔猛地收縮。
一百對三百。
三千對五千。
在狹窄的內河航道,這幾乎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
“我們的海河兩用船,是您當年親手設計的,船體堅固,適合在大海上乘風破浪。”
“但在內河裡,我們船體深、轉向慢的弱點,被無限放大了。”
“而石猛的那些彭頭山河船,都是平底船,小而靈活,在江麵上如同水裡的蚊子一樣,圍著我們打!”
餘濤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與火交織的江麵。
“戰鬥,在一瞬間就爆發了!”
“彭頭山城的三百艘河船,像一群瘋狗,從四麵八方朝著我們撲了過來!”
“王波大哥指揮著艦隊,組成了一個防禦陣型,我們的弓弩手拚命地還擊,箭矢像暴雨一樣,覆蓋了整個江麵。”
“但是他們的船太多了!”
“他們根本不在乎傷亡,用一艘又一艘的船,撞向我們的側舷!”
“他們的士兵,像螞蟻一樣,爬上我們的甲板!”
“一場慘烈至極的接舷戰,在每一艘船上都爆發了!”
“張武大哥,他帶著親衛隊,親自守在旗艦的船頭!他手中的那把青銅大斧,被鮮血染成了赤紅色!”
“他一個人,就砍翻了三十多個爬上甲板的敵人!他像一尊殺神,擋在所有人麵前!”
“但是敵人太多了。”
“一支從船尾偷襲上來的長矛,從背後捅穿了他的胸膛。”
“張武大哥,戰死了。”
“李山司長,為了保護一船準備運往銅都城的糧食,他所在的補給船被十幾艘敵船團團圍住。”
“他和船上所有的兄弟,戰至最後一人,無一投降。最終,李山大概和整艘船一起,被敵人放的大火吞噬。”
何維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仿佛能看到那個忠厚老實,一輩子勤勤懇懇的李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守護著他職責的模樣。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穿過牆壁,投向了港口的方向。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剛剛還在為父親離世而痛哭的李虎。
如果讓他知道,他的父親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戰死,恐怕李虎會痛不欲生。
“王波大哥,”餘濤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他的旗艦,被敵人的主力團團圍住。”
“他知道已經沒有希望了,他下令,讓所有還能動的船,立刻分散突圍。”
“他自己,則帶著旗艦,調轉船頭,朝著石猛的指揮船,發動了最後的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