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一聲沉重而悠長的摩擦聲,劃破了圍城以來長久的死寂。
上海港那扇緊閉了數年之久,承受了無數次撞擊和火焰炙烤的厚重城門,正在緩緩打開。
城外一萬圍城大軍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帥台上,矛都正與他麾下的幾名將領圍著一盆炭火,百無聊賴地烤著一隻肥碩的野兔,兔肉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
長達數年的圍困,已經耗儘了他們最初的銳氣。
上海港就像一個堅硬的烏龜殼,他們的刀劍啃不動,雲梯爬不上去,內部的糧食似乎也無窮無儘。
這場戰爭,已經從激烈的攻防,演變成了一場枯燥的、比拚耐心的消耗戰。
聽到城門開啟的聲音,一名將領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的青銅劍,警惕地站起身。
“矛都將軍,對麵有動靜!”
矛都慢條斯理地撕下一條兔腿,塞進嘴裡大嚼,渾不在意地嗤笑道:“慌什麼?這城裡的人被我們圍了幾年,早就成了甕中之鱉。現在主動打開城門,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他身邊的另一名心腹將領,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附和道:“矛都將軍英明!依我看,肯定是城裡的糧食吃光了,撐不下去了!這是準備派人出來投降了!”
“投降?”矛都冷哼一聲,將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扔進火盆,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光芒,“晚了!這幾年折損了我多少勇士?現在想投降,除非他們把林沐那個女人綁著送出來,否則,城破之日,雞犬不留!”
眾將領聞言,紛紛發出了粗野的哄笑。
他們的目光,輕蔑地投向那道越開越大的城門縫隙。
他們期待看到的,是一群麵黃肌瘦、手捧降書的使者,跪在地上,卑微地乞求他們的寬恕。
然而,從城門裡走出來的景象,卻讓他們所有人的笑聲,都戛然而止。
沒有使者,沒有降書。
隻有一個方陣。
一個由五百人組成的,整齊得如同用尺子畫出來的黑色方陣。
“哢嚓……哢嚓……哢嚓……”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不急不緩地踏出城門。
他們身上穿著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鎧甲。
通體漆黑,由無數細小的甲片串聯而成,在冬日的陽光下,反射著一種冰冷的金屬光澤。
他們的手中,提著同樣漆黑的長劍與長矛。
造型簡潔,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五百人,動作整齊劃一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他們組成的方陣,在前進的過程中,仿佛一個堅固的整體,棱角分明,沒有一絲一毫的混亂。
除了鎧甲摩擦和腳步落地的聲音,這五百人的隊伍裡,聽不到任何喧嘩、咳嗽,甚至連沉重的呼吸聲都沒有。
城外圍城營地裡,原本嘈雜的喧囂,也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慢慢平靜下來。
圍城的士兵都站了起來,看著那支黑色的軍隊,走出城門,在城牆前百步的距離停下,重新列成一個完美的方形。
帥台上,矛都的眉頭緊緊皺起。
“搞什麼鬼?”他喃喃自語。
五百人?
就這區區五百人,走出城來,麵對他的一萬大軍,就這麼乾巴巴地站著?
這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戰陣。
“矛都將軍,”身旁的將領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情況不對勁,要不要先派弓箭手試探一下?”
“對方隻有五百人,還試探個屁!”一股無名怒火湧上矛都的心頭。
他猛地站起身,指著城下的黑色方陣,怒吼道,“傳我命令!先鋒營,三千人,給我即刻出擊!”
“我不管他們想耍什麼花招!給我用絕對的力量,把他們碾成肉泥!”
“是!”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蒼涼的牛角號聲,在營地上空回蕩。
戰鼓被擂得震天響。
“咚!咚!咚!”
負責主攻的先鋒營,是矛都麾下最精銳的步兵。
他們是都護府服役多年的老兵,身經百戰,作戰勇猛。
三千名先鋒營士兵,在各自百夫長的帶領下,迅速集結。
他們發出震天的呐喊,如同潮水一般,朝著城下那支孤零零的黑色方陣,發起了衝鋒。
“殺!”
大地開始震動。
三千人奔跑起來的聲勢,仿佛能將前方的一切都踏平。
“放箭!”
衝在最前麵的步兵之後,是上千名弓箭手。
他們張開長弓,將箭矢射向天空。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一片烏雲,呼嘯著升空,越過最高點,然後帶著尖銳的破風聲,朝著黑鐵軍團的頭頂落下來。
這是他們最熟悉、也最有效的戰術。
沒有任何一支步兵方陣,能在這樣密度的箭雨覆蓋下,還能保持完整。矛都的臉上,浮現出殘忍的冷笑。
他仿佛已經看到,那支故弄玄虛的黑色方陣,在箭雨中血肉橫飛,陣型崩潰,然後被他勇猛的先鋒營一衝而散,徹底碾壓。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他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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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落下了。
預想中的慘叫和倒地聲,並未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密集的、清脆的、如同冰雹砸在屋頂上的聲音。
“叮!叮!叮!當!當!當!”
那聲音如此密集,如此刺耳,形成了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屬噪音。
數千支鋒利的箭矢,射在那黑色的鎧甲上,仿佛撞上了一麵麵堅不可摧的牆。
大部分箭矢,在撞擊的瞬間,就被彈開,無力地掉落在地上。
更有一些箭矢,箭頭直接在撞擊中彎曲、崩斷。
箭雨過後,那五百人的黑色方陣,依舊站在原地。
紋絲不動。
無一人倒下,無一人受傷。
仿佛剛才那能覆蓋整個方陣的致命箭雨,隻是一場無關痛癢的毛毛細雨。
整個戰場,詭異地安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