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部落,曾經的銅都城。
這裡曾經是銅都聯盟技術最發達、文化最活躍城市,此刻卻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城門口,一匹瘦骨嶙峋的戰馬悲鳴一聲,轟然倒地,口鼻中噴出滾燙的白氣,四蹄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馬背上的騎士翻滾下來,他身上的皮甲早已被汗水和血汙浸透得發黑,一雙眼睛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瞪得滾圓,布滿了血絲。
他叫張安,是矛最信任的斥候,也是矛都一萬大軍覆滅後,唯一一個逃回來的斥候。
他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朝著那座戒備森嚴的部落首領長屋狂奔而去。
沿途的街道上,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原本繁華的街市空無一人,店鋪門窗緊閉,家家戶戶大門緊鎖。
偶爾有巡邏的士兵走過,也是腳步匆匆,臉上帶著麻木的神情。
空氣中,飄蕩著血腥味和腐爛的氣味。
“站住,什麼人?”府門前的衛兵長槍交叉,攔住了他。
“滾開!”張安嘶吼著,從懷中掏出一塊黑鐵令牌,“我有緊急軍情,十萬火急,要見部落首領。”
令牌是真的,衛兵不敢怠慢,立刻放行。
張安衝入首領長屋中,這裡原本是議事廳,如今被矛改造得奢靡而陰森。
甚至連名字也改成了禾時代的首領長屋。
隨處可見精美的青銅器皿與華麗的毛皮,但守衛的士兵卻個個神情緊張,如同驚弓之鳥。
長屋內,大河部落首領矛正斜躺在一張鋪著厚厚獸皮的巨大座椅上,欣賞著幾個舞姬的表演。
他臉上堆滿了橫肉,眼神中透著一股毫不掩飾的暴戾。
在他身旁,坐著幾個心腹將領,正一邊喝酒一邊對舞姬們評頭論足,發出陣陣淫笑。
整個大廳,充滿了酒池肉林的腐朽氣息。
“報——”
張安連滾帶爬地衝進大廳,淒厲的喊聲打斷了靡靡之音。
“混賬東西!”一個將領大怒,起身便要嗬斥,“沒看到首領正在欣賞美人嗎?”
矛抬了抬肥碩的手,懶洋洋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張安,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張安?你不是跟著我兒矛都去攻打上海港了嗎?怎麼這副鬼樣子跑了回來?我兒矛都呢?是不是已經攻下了上海港?”
張安抬起頭,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看到了首領臉上的不悅。
他知道,接下來自己要說出的話,將會讓首領更加不悅。
但他卻不敢不說。
“首領,”張安終於擠出了聲音,那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敗了,我們全敗了!”
“什麼?”矛猛地坐直了身體,手中的青銅酒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矛都少將軍的一萬大軍全軍覆沒!”張安哆嗦著說道:“圍困了三年的上海港,一天之內就被解圍了!”
整個大廳瞬間死寂。
音樂停了,舞姬們嚇得花容失色,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所有將領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張安。
“放屁!”矛身旁最勇猛的副將猛地站起,一把揪住張安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你他媽瘋了!一萬大軍怎麼可能一天之內就敗了?林沐那婆娘,有這本事嗎?”
“不是林沐,”張安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是何維!何維回來了。”
“何維”這個名字,如同一個被塵封了十六年的魔咒。
讓整個大廳的溫度仿佛都驟降了幾分。
矛那肥胖的身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一片煞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刺耳,“他失蹤了十六年,早就死在海上了!肯定是林沐騙你們的。”
“是真的。”張安將戰場上看到的一切都倒了出來,“那天,何維突然就從天而降,帶來了五百個穿著黑色鎧甲的士兵。那黑色鎧甲,我們的弓箭射不穿,刀劍砍不動!我們的三千人的先鋒營,一個衝鋒就被他們殺光了。騎兵撞上去,就像撞在刀刃上,全死了!他們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受傷,沒有一個人倒下。”
“黑色的鎧甲……刀劍砍不動……”
矛鎮喃喃自語,他想起了幾十年前,何維在銅都城當著他的麵鍛造出第一批青銅武器的情景。
那時候,隻會用石器的他,表麵鎮定,內心卻嚇得不行,認為那是神跡。
如今,何維又帶回來了新的神跡。
矛癱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浸濕了他華貴的皮袍。
他腦海中不斷回蕩著張安的話。
五百人,毫發無傷,擊潰一萬大軍。
十六年過去了,他最怕的還是那個男人。
他發現自己就像一個竊取了神明居所的凡人,心存僥幸,幻想著神明一去不回。
然而,神明終究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