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將臂彎裡懵懂的東兒,像遞一件有趣的玩具般,不由分說地塞進了陳夫人懷裡。
“陳夫人抱抱東兒吧。”
陳夫人下意識接住這粉團似的孩子,也覺喜愛。
她隻是妒丈夫而已,在彆的事情上,還是很寬容大度,對待孩子也喜愛,粉嘟嘟的奶娃娃誰不喜歡?
李洵端起丫鬟新奉的茶,慢條斯理地吹著浮沫,開始天南海北地閒扯。
從京城新開的綢緞莊,聊到南邊進貢的荔枝樹。
從翰林院老學士的胡子說到禦馬監新得的汗血寶馬。
話題跳躍得如同脫韁野馬。
沒一句沾著正經事的邊兒。
儘管陳敬明早就猜到李洵的來意了,並且打算堅持初心不改!但此刻他內心仍是如坐針氈。
屁股下的紫檀木椅仿佛長出了釘子,陳敬明強迫自己擠出僵硬的笑容,時不時附和兩聲,“南邊風景不錯”、“確是如此”。
然,他那雙眼神卻像被磁石吸住般,隨時隨地偷偷瞄向妻子與懷中的東兒之間。
陳敬明覺得自己快繃不住了。
王爺太不是人了。
沒有這樣攻心玩的。
他寧願李洵像對付勳貴那樣打他一頓,也比折磨人強。
李洵談笑風生間,看似單純逗孩子般朝東兒眨了一下。
東兒正玩著真陳夫人衣襟上的盤扣,這和他母親的盤扣一樣好看,接收到信號,立刻仰起小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陳敬明,脆生生地喊道:
“陳大人。”
噗!!!
陳敬明剛端起茶盞想掩飾慌張,陡然聽見這句陳大人,登時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直接灌了滿嘴。
燙得他“嘶”地抽氣,狼狽不堪,手忙腳亂丟下茶盅擱在桌子上,又是吐舌頭,又是哈氣,毫無朝廷重臣戶部老大的威嚴。
陳夫人被這動靜嚇了一跳,皺眉看向丈夫,關心道:
“老爺這是怎麼了?瞧你嚇得,莫要在厲公子麵前失了禮數。”
她低頭看看懷裡乖巧喊人的東兒,忍不住伸手擰了擰那肉嘟嘟的臉,又看看丈夫那副失態模樣,眉頭微微蹙起。
“沒事、沒事,茶盅太燙……”
陳敬明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
“小心點啊陳大人,眼睛上的傷還未好,在朝廷你們就靠那張巧嘴吃飯呢,可馬虎不得。”
李洵恍若未見他的狼狽,依舊笑得溫文爾雅,甚至體貼地幫忙轉移話題掩飾:
“說起來,陳大人家院落那太湖石,堆疊得頗有幾分意趣……”話音未說完,他眼睫又是極快地衝東兒眨了一下。
東兒條件反射般,隻當是個遊戲,立刻奶聲奶氣地衝陳敬明喊:
“陳大人。”
陳敬明剛擦完水漬,一口氣還沒喘勻,又被這一聲“陳大人”砸得喉嚨發苦,猛地捂住心口,感覺那裡堵得慌。
像塞了一團浸水的棉花,又沉又悶,幾乎要喘不上氣。
王爺實在不當人啊……
他感覺自己快要破防了!
二十年的官場沉浮練就的沉穩淡定,被這活閻王輕描淡寫的紮破。
在瞧著私生子天真無邪的臉,他整個人瞬間土崩瓦解。
李洵覺得還不夠,陳尚書的血條沒見底呀,他優雅地放下茶盞,從陳夫人懷中抱回東兒:
“我與尚書大人要談正經事,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陳夫人雖有些莫名的不舍和疑慮,但也知趣地起身,對著李洵福了一福:
“公子與老爺有正事相商,妾身告退。”說罷,一步三回頭地退入了裡間。
裡間的門簾剛落下。
陳敬明僵硬的身子支撐不住了,渾身似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直接癱瘓在椅子裡,顧不得官威,也沒有平日裡那張威嚴的尚書臉,默默掛著眼淚,哀求道:
“王爺,王爺啊!求求您饒了下官吧!您到底……到底想怎麼樣啊?”
他感覺自己快被逼瘋了。
“陳尚書明知故問。”
李洵抱著東兒,看著眼前這灘爛泥,風輕雲淡的笑道:
“帶著你戶部那群殘兵敗將,簽字,同意。”
王爺果然是打這主意來的。
陳敬明渾身猛地一顫。
簽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