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府門前。
前國子監祭酒李守中的晨昏定省般的說教已持續了三日。
每日早、中、晚、老先生必定準時出現在那王府大門前。
鋪開他的薄被褥,支起小竹棚,便開始引經據典,痛心疾首地聲討忠順親王李洵的十大罪狀。
尤其是那毀人清譽,敗壞朝綱的花邊新聞。
言辭之激烈,引據之淵博,幾乎成了京城一景,引來無數百姓圍觀竊議。
不過。
普通百姓到底是懼怕李洵這位王爺,隻敢遠遠地踮腳望一望,或是聽那些世家子弟高談闊論。
當然李洵那稀稀拉拉的美名擁護者,還是有那麼幾個,誇讚他那借貸記賬法應該推行,反對的心裡有鬼藏奸。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然而忠順王府之內卻一片風平浪靜。
甚至可以說是歌舞升平。
李洵仿佛完全沒聽見門外那慷慨激昂的罵聲,每日裡隻安心在他的閉門思過中與園子裡的金釵們說說笑笑。
督促或者說欣賞她們代抄《禮記》,日子過得愜意無比。
那罵聲於他隻是煩人的蟬噪。
過耳即忘。
這日晌午。
李洵估摸著後山那片試驗田裡的土豆該是又長了新葉,便信步往後山走去。
劉長史那“狗官兒”照顧的土豆很好,不愧是本王的心腹哼哈大將。
但李洵想了想,覺得劉長史可能是,呃,沒準也是二哥的心腹,安插在自個兒身邊。
想那劉長史往年總愛在他耳邊拱火,編排世家子弟,明明是小事兒也被他放大。
還有哼哈二將侍衛長傅義。
可疑的“狗官兒!”
可疑的“武夫!”
不過他李洵一清二白,不對,是一世汙名。
如今又站在二哥的新班底當領頭羊,即便劉長史是內鬼也無甚擔心。
總歸都是自己人。
李洵剛走到田埂邊,俯身仔細查看那一片片綠油油,長勢喜人的土豆苗時,身後傳來清朗的女聲:
“王爺。”
李洵回頭,隻見賈探春正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
她不像其他姑娘那般嬌怯,站姿挺拔,眉眼間是尋常閨閣女子沒有的英氣。
“是三姨子,三妹妹啊。”李洵順口了前半句,又改口笑嗬嗬的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怎麼不在園子裡抄書,跑到這後山來了?可是被玉兒那伶牙俐齒擠兌得待不住了?”
探春走上前來,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下意識瞥向王府大門的方向。
雖被層層樓閣擋住,但好似能隱隱約約聽見李守中,那中氣十足的斥責聲。
探春秀眉微蹙瞬間,立即轉換表情,含笑道:
“王爺說笑了,林姐姐雖口齒伶俐,言語刁鑽些,但心卻是極好的。
我、我是聽聞,李大人在府門外已是第三日了…”
她頓了頓,組織著語言,既想表達擔憂又不想顯得過於冒犯,冷靜地斟酌用詞:
“李老先生是大嫂子的父親,一生清譽最重禮法,他這般執著固然有失妥當。
探春鬥膽,並非是要為老先生辯解,隻是擔心此事若長久僵持,於王爺清名有礙還是其次,隻怕……”
她想說隻怕會連累榮國府愈發難做,也擔心大姐姐。
怕元春還未過門,就先因娘家這邊的事,在未來夫家這裡落了不是,將來在王府處境艱難。
這些話到底她是個閨閣女孩兒不敢明說,又忍不住不吐不快。
也虧得是沒在榮國府長輩的拘束下,才讓探春稍微敢展示點真性情,又因麵對是親王,急於表現自我價值才會如此。
說到底,即便有著不同普通女子的才智,探春也尚年輕,沒有那麼周全心思。
到最後就說的不明不白,不上不下了。
李洵看著她那副明明擔憂又不敢全抖落出來的樣子,心裡明鏡似的。
他渾不在意地擺擺手:
“三妹妹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你是怕你那大姐姐受委屈,也怕賈家被牽連?”
“本王就是那麼睚眥必報的?本王想欺負誰,也是看心情,至於李老先生,本王還不在意。”
李洵彎腰拔掉土豆苗旁邊的一棵雜草,笑罵道:“劉長史這狗官兒,鬥雞眼看不清,都長了新雜草還不拔掉,也不知死哪去了。”
實則劉長史出王府跑業務了遊走六部替他拉攏官,正確是幫二哥拉攏。)
罵完劉長史,李洵又正經分析道:
“李守中那老頭兒,就是一頭強驢,你們不會真以為,他被那些朝廷大員當槍使了不自知?
那賊老頭兒精明著!知道本王不會把他怎麼樣,又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忽悠那幫老同僚,才故意跑來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