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對外界風雨恍若未聞。
每日裡隻派傅義往返南安郡王府,將新一期的花邊報子抬回府中。
那報子上每日是不重樣的勁爆醜聞,這可苦了南安郡王霍元。
他雖早料到那群大員會找麻煩,卻也實實在在受不了耳邊聒噪。
每日裡總有幾個或氣得發抖,或哭喪著臉的士大夫堵在郡王府門口指天畫地,痛斥他助紂為虐,斯文掃地。
李洵對此事冷處理全當不知。
霍元卻沒這份好耐性,更兼得了李洵“一切推給本王”的口頭承諾,行事更是直接。
每每被堵門他便命府中健仆直接拿出掃帚,木棍,毫不客氣地往外轟人,嘴裡還嚷嚷:
“滾滾滾,少在本王門前聒噪!本王就是印個書,拿銀子辦事天經地義。報子上寫什麼本王管不著,也沒興趣知道。
有本事找正主兒理論去,再敢堵門,仔細本王放狗了!”
霍元那廝還真放狗了,追的士大夫爬樹遁地,好不搞笑。
那些士大夫們畏懼忠順親王李洵的權勢和混不吝的手段,不敢真去王府門前撒野。
但對著霍元這個年輕的異姓郡王,倒是敢壯著膽子碰一碰。
可惜霍元根本不吃這套,態度比他們還橫。
幾番下來碰了一鼻子灰的官員們也隻得悻悻而去,徒留罵名。
連日來的紛擾和印刷損耗,也讓霍元私下叫苦不迭,戲言“虧得內褲都要反穿了”。
這自然是玩笑話。
南安郡王府底子厚實,還不至於傷筋動骨。
但著實把南安太妃心疼得不得了,看著老王爺留下的基業被兒子這般糟蹋,唉聲歎氣。
可一轉念。
想到這是在給忠順親王辦事,更隱約察覺女兒對李洵的心思,太妃也就隻得強壓下心疼。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兒子折騰去了。
而被母親嚴加看管的昭寧郡主,這幾日卻異常乖巧安靜。
整日窩在房裡,不是看書就是繡花,仿佛轉了性子。
南安太妃隻當她受了上次穆宏事件的驚嚇或是懂了事,心下稍安。
殊不知。
這隻表麵安靜的小野貓,心裡正密謀著她的郡主溜走計劃。
隻等太妃鬆懈看管,便要喬裝改扮,溜出府去,直奔那讓她心心念念的忠順王府。
按下南安郡王府這邊不表。
卻說那尤老娘,滿懷打著秋風撈取銀錢的心思,帶著小女兒尤三姐,風塵仆仆地進了京城。
她先將尤二姐安頓在京郊一處簡陋客棧。
自個兒則帶著三姐兒,憑著多年前模糊的記憶和一路打聽。
尋到了張城父子昔日的宅邸。
然而。
眼前景象卻讓母女二人傻了眼。
那原本還算氣派的宅門如今竟貼著官府的封條,朱漆剝落,門庭冷清,顯然早已易主多時。
尤老娘心下“咯噔”一聲,湧起不祥的預感。
她又不死心,沿街拉住幾個路人仔細打聽張城父子的下落。
幾經周折才在一條龍蛇混雜,汙水橫流的破敗巷子儘頭,找到了一處低矮歪斜,仿佛風一吹就要倒的破舊院落。
尤三姐打量著這比她們老家屋子還不如的寒酸門臉,不由蹙緊了那雙好看的柳葉眉,嫌惡地掩了掩鼻子:
“娘,咱們不會是找錯地方了吧?這破落戶的院子,哪像是張伯伯家?
他不是吃著皇糧的莊頭嗎?”
“誰知道呢,聽著是這兒沒錯,剛才那些人不是說張家惹了事,搬了家麼…”
尤老娘心裡也涼了半截,看著這窮酸景象,滿腔的熱望早已冷了大半。
但她到底不死心,橫了三姐兒一眼,低聲叮囑道:
“這都十幾年沒見了,鬼知道出了什麼幺蛾子,要是真窮得叮當響,一個子兒都榨不出來,
你二姐這門親事,趁早彆提了!待會兒進去,你給我收著點性子,彆亂說話。”
話雖如此。
尤老娘自己站在這低矮的門扉前,那滿滿的嫌棄和失望就已經明晃晃地掛在了臉上。
她心裡早罵開了。
自家二姐兒生得仙女般的人物。
若不是當年祖上胡亂指腹為婚,她怎會瞧得上張城一個小小的皇莊頭?
依她看二姐兒便是配個王孫公子也綽綽有餘。
雖然後來想著皇莊頭是世襲的皇差,女婿接了班,好歹衣食無憂,她這丈母娘也能跟著沾光享福。
可眼前這破屋爛瓦……
“來都來了…”尤老娘暗暗吸了口這巷子裡汙濁的空氣,硬著頭皮,抬手叩響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門板。
“來了、來了。”
裡麵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接著門縫裡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疑惑地打量衣著還算光鮮的母女倆。
“你,你們找誰?”
尤老娘一眼認出這正是張家當年的老管家福伯。
心知沒找錯地方,忙擠出一點笑容:“福伯,是我啊,你不認得了?”
老福伯揉揉眼睛,拉開門仔細辨認了半天,才恍然驚道:
“哎喲,是…是親家太太,您…您怎麼來了?快,快請進,快請進!”臉上擠出艱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