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
邢夫人離了榮熹堂,心頭一麵盤算著如何依賈母之意抄檢家奴時,推薦自己的心腹去撈些油水。
另一麵卻又像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
她深知自家老爺賈赦的脾性,這等能從中撈取油水的事兒,若不先與他通氣,日後知曉了,必有一場大鬨。
這表麵風光的將軍夫人做得本就艱難,娘家勢弱,全仰仗著丈夫過活。
年輕時尚能憑幾分顏色拴住賈赦的心。
如今年色漸衰,竟隻能靠著一味地順從。
甚至主動為丈夫張羅討買小妾來維係夫妻表麵和睦關係。
都道她賢惠得過了頭,反倒失了正室應有的體麵與尊貴。
有賈赦那樣的丈夫,誰體貼她的難處了。
邢夫人回想起賈母那句“賢惠太過”的評語,此刻想來,竟似一根細針,紮得她心口隱隱作痛渾身都不舒服。
她一路思忖著如何跟賈母開口。
剛走進東路院。
卻見長房這邊一個小廝名喚潘又安的,正從賈赦的書房裡慌慌張張地退出來。
潘又安一見邢氏心裡就緊張,暗道表姐外婆是大太太陪嫁,若是大太太厭他,自己和表姐就一成機會都沒了。
他生怕衝突了邢氏,忙不迭地打了個千兒,弓著身子,駝著背,低下頭開口小聲道:
“請太太安,老爺正讓小的尋太太呢,說是、說是有要緊事。”
這潘又安原是迎春房裡大丫鬟司棋的表弟。
因認得幾個字,司棋便求了自己的外婆,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將他從外院雜役提拔進來,在內院給賈赦跑腿傳話。
王善保家的願意幫外孫女安排潘又安。
一來是王善保家的想在其它管事兒婆子麵前顯擺得寵。
自己夫妻兩個在賈赦那有臉麵,二來也正想多安插幾個幫手的心思。
雖說潘又安笨和膽小些,但有司棋拴住,他總歸沒二心。
當然了。
王善保兩口子可沒想過要幫外孫女千裡姻緣一線牽。
潘又安生性膽小,雖有司棋那般潑辣主動的副小姐表姐在外撐腰,甚至大膽示愛。
他也隻敢在夜深人靜時,悄悄摸進後宅院子,找到背人處與司棋拉著手說幾句海誓山盟的癡話。
再進一步的卻是萬萬不敢想了。
司棋雖是丫鬟,卻是迎春的貼身侍婢,將來多半是要隨著姑娘做陪房的。
他一個跑腿小廝,豈敢輕易玷汙了副小姐的清白?
邢夫人正心煩,見是他,不由皺起眉頭:
“前兒個老爺不是才讓璉兒去收了秋租回來?
怎地又要銀子?庫裡難道空了不成?”
潘又安腰彎得更低,小心翼翼地回道:
“回太太的話,後日大老爺要同東府裡珍大爺一道去北靜王爺的莊園赴會。
老爺吩咐了,必要的花銷不能省,讓太太務必想個法子先挪兌些。”
他頓了頓,腦袋埋的更低:
“老爺還說去的都是世家勳貴,咱們榮國府不能落了麵子,
讓人小瞧了去,少不得……少不得要預備下這個數。”他伸出一根手指,膽小道:“一千兩銀票。”
“一千兩?!”邢夫人聲音猛地拔尖:“我身上有幾個銀子,老爺難道不清楚?
我又不是那管著金山銀海的,如今公中的銀子一分一厘都有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