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柳湘蓮並不打算前往大同鎮,李洵也不勉強,他在這小白臉口中算是得到了點有用信息。
據柳湘蓮所言,他曾在於氏字號的鐵匠鋪,無意間聽到過關於軍需的信息。
大同鎮屬於九邊重鎮,獲得朝廷恩準可以自行鍛造兵器,箭矢長矛刀具類,故此鐵匠鋪的生意和需求量就比較大了,差不多能有上百家。
若是都去挨著排查,非但打草驚蛇,引人注目,而且費時費力。
李洵要真如此排查,年就彆想回去,親事也甭惦記了,估計要成沒頭蒼蠅亂撞,指不定會被困在大同鎮多久。
與柳湘蓮分道揚鑣,押送隊伍繼續,李洵給孫紹祖派任務了。
到了大同鎮,孫紹祖暫時不必跟行,以回家探親為由利用他這本地身份,聯絡曾經的一幫狐朋狗友,打聽關於走私的消息。
物以類聚,那孫紹祖是什麼個人物,當年結交的自然不是善類。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肥的。
越狠越想發財,那就越有膽子走而挺險,沒準就有參與走私軍需的邊緣、或是中層人物也未可知。
第六日,李洵的押送隊伍可算到達大同鎮。
早已得到消息的大同鎮守太監王德發,總兵官吳憲,以及一眾副將,參將頂風冒寒,在城門處恭候多時。
見隊伍抵達,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眼裡哪有什麼軍需物資,全盯著那馬車中的貴客。
“王爺一路辛苦,奴婢等恭迎王爺大駕。”鎮守太監王德發聲音低沉,偏偏又很諂媚,就跟嗓子裡卡著濃痰在說話似的。
“這大同苦寒之地,吃穿住都比不得京師繁華,實在委屈王爺了。
王爺的住宿已安排妥當,不妨委屈在總兵府吳大人家中,一應物事都俱全,還請王爺移步歇息,這些粗笨軍械交由下麵人清點入庫便是。”
總兵吳憲也笑容可掬地拱手道:“王爺千金之軀,豈能真去做那擦拭軍械的粗活?陛下想必也是一時之氣。
王爺能在卑職總兵府住下,是卑職的榮幸,大同鎮雖比不得京城那般繁華,也彆有一番邊塞風光,卑職等定當好生款待,讓王爺散散心。”
李洵還在馬車裡沒下來呢,這些官員便搶著你一言我一語,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無非是想把他這尊惹不起的大佛高高供起來,免得他在下麵瞎轉悠,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東西。
李洵很不喜歡這種自作主張的感覺,連馬車都沒下,站在那,居高臨下冷著臉,斜了眼鎮守太監王德發,又把目光移到地麵,抬起一隻腳,懸在半空晃了晃。
王德發瞬間心領神會,趕緊躬身上前,雙手一拜,大冷的天兒跪在地麵,把自己折疊成人形腳墊。
見他還算機靈,沒有忘記太監應該做的事,李洵方才踩著他的背跳下馬車。
隨即眼神冷漠地掃過這群畢恭畢敬的邊鎮大員,嘴角不由噙了冷笑,譏諷道:
“散心?款待?”
“諸位是覺得孤這差事太輕鬆,還是覺得陛下的旨意是兒戲?
陛下明旨罰孤來此苦寒之地擦兵器,戴罪立功,你們倒好,想讓孤去享福清閒,這押送隊伍裡指不定有多少雙眼睛是陛下派來盯著孤的!
你們現在讓孤去享福,是想害孤被禦史參一本抗旨不尊,到時候罪上加罪,永遠回不了京城嗎?!”
李洵覺得自己憤怒的不夠明顯,於是邊罵邊一路抬腳踹。
非常符合他這混賬王爺在陛下那裡受委屈了,不樂意來這大同鎮破地方進行勞動改造而大發脾氣。
踹爽快了,他才呼呼大喘,指著幾人的鼻子橫眉瞪眼的:
“少廢話,速速派人清點軍械,核對無誤後,立刻帶孤去軍械庫!
孤也好早日乾完這倒黴差事,回京複命,陪美人兒過年,這鬼地方孤一天都不想多待。”
吳憲和王德發被李洵這番夾槍帶棒,拳打腳踹,半真半假的話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還必須全程賠笑著臉,心中暗道這大順第一閻王果然名不虛傳難纏至極。
但聽他提及陛下派來監視的眼睛和想害孤,又不由得心裡發虛,不敢再勸。
隻得連連稱是,催促手下加快清點速度。
很快。
軍械清點交割完畢。
李洵一刻不停,賭氣似的直接要求前往軍械庫。
王的發和吳憲無奈,隻得親自陪同,一路小心伺候,心裡卻盼著這位爺隻是做做樣子,挨不了幾天苦就會自己找借口出去花天酒地。
幸而提前幾日收到京師消息,他們早把賬目和軍械庫馬腳處理的乾乾淨淨。
…
大同鎮的軍械庫位於城西。
占地頗廣。
由數排高大的庫房和相連的工匠作坊區域組成,外圍有重兵把守。
庫房內陰冷潮濕,味道著實難聞的緊,不是鐵鏽,便是油脂氣味。
李洵踏入主庫房,看著堆積如山的兵甲、箭矢,以及角落裡那些覆著油布的火銃,眉頭皺得更緊,嘴裡淬了毒般一路都在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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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這破差事!”
他隨手拿起一塊抹布沾了點旁邊桶裡的保養油,裝模作樣,在一副盔甲上胡亂抹了兩下,隨即就把布隨手扔在地上,滿臉嫌棄。
“這什麼破油,味道真衝,你們剛拿它擦了屎不成!”
李洵的表現活脫脫一個被迫勞作的紈絝王爺,應該是本色出演,讓跟在後麵的太監王德發和總兵吳憲稍稍鬆了口氣。
他東擦擦西敲敲,兵器盔甲亂丟一地,磨磨蹭蹭了半個時辰。
這才算打卡完成今日份勞動改造。
旋即拽的二五八似的,腳一抬,大搖大擺往總兵府走。
罵歸罵,還是不能委屈自己享受的……
接下來的兩天。
李洵依舊嚴格執行聖旨,每天都來軍械庫點卯。
但他從不準時,有時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出現,有時則是在傍晚,甚至天黑後才帶著傅義過來。
王德發和吳憲根本摸不清李洵的路數,這王爺完全按著心情來。
即使來了也不正經乾活,要麼對著兵器發脾氣,順便踹幾腳王德發和吳憲,抱怨天氣冷灰塵大,要麼就這裡摸摸那裡看看,顯得極不耐煩。
漸漸的王德發和吳憲放鬆幾許神經,看來這位養尊處優的王爺並沒有什麼可疑。
不必每天都跟在他身邊,免得遭受拳打腳踢不說,還容易得罪他。
便把伺候王爺,實則是監視李洵的苦差交給信任的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