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王氏在長安的主事人王元德,臉色鐵青得嚇人,胸口如同破舊風箱般劇烈起伏,額角青筋暴跳如蚯蚓,從牙縫裡擠出低吼,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變形:
“李承乾!杜遠!安敢如此!他們哪裡來的這般多鹽?!如此品質,如此低價!他們是想挖我世家的根嗎?!這是要斷我等根基,不死不休啊!”
他咆哮著,一揮袖將案幾上的賬冊文牘掃落在地。
“查!立刻給我去查!動用所有能動用的關係,眼線,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的鹽場找出來!
還有,他們的產量,庫存,到底有多少!這製鹽的法子,究竟是何人獻上?!”
一向以風度翩翩、沉穩老練著稱的清河崔氏代表崔文遠,此刻也徹底失了從容,袍袖下的手指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聲音尖銳得刺耳,眼神中透著一股被逼到牆角的狠戾。
他們原以為朝廷即便想動鹽利這塊肥肉,也必然是小心翼翼,逐步試探,誰能料到對方竟如此不講章法,不循常理,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
以絕對的質量和價格優勢,行此碾壓之事!這完全打亂了他們步步為營、互相勾連的應對策略。
“他們的成本……究竟幾何?”範陽盧氏的盧承宗相對冷靜些,但緊鎖的眉頭如同打了個死結,微微泛白的指節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死死盯著窗外遠處那隱約傳來的鼎沸人聲,沉聲道,“二十文,如此品質,他們難道是在做賠本買賣,隻為了搶占市場?
還是說……他們的製鹽之法,已然神妙至此,成本低廉到令人發指?”他們自家控製的鹽池、鹽井,產出的青鹽,核算下來成本就在十五文上下,賣二十文已是利潤微薄,難以為繼,若是運輸不便之地,甚至要虧本。
而太子的雪鹽品質肉眼可見地高出數籌,卻敢悍然定價二十文,這背後所代表的成本優勢和技術壁壘,讓他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脊背竄起,直衝天靈蓋。
滔天的憤怒與驚疑之後,是更深的無奈和迫在眉睫的、如同懸頸之刃般的危機感。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王元德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氣血,聲音嘶啞,帶著一絲窮途末路般的決絕。
“他們的鹽,質量太好,價格太低,那些愚民已經瘋了!口碑一旦形成,便是金城湯池!若我等今日再不有所應對,不出三日,不,或許隻需一日!
咱們倉庫裡的青鹽就會徹底變成無人問津的廢物,所有市場都會被他們鯨吞蠶食殆儘!屆時,我等便是砧板上的魚肉!”
跟價,意味著利潤空間被瞬間壓垮,如同從身上割肉,甚至可能是在虧本銷售,每一文錢都在流血,龐大的家族開銷、人情往來、勢力維係將立刻捉襟見肘;
可不跟價,則意味著立刻、徹底地失去整個鹽業市場,前期巨大的投入血本無歸,並且將這塊世代享用、視為禁臠的肥肉,毫無反抗之力地拱手讓人,從此在鹽之一項上受製於人,威信掃地。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一個他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不得不咬著牙、含著血往裡跳的絕戶計!對方根本不屑於與他們玩弄商場詭計,直接以煌煌大勢,碾壓而來!
“傳令……下去吧……”崔文遠閉上雙眼,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句屈辱至極、苦澀無比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血沫。
“告知各家鋪麵,我們……我們的青鹽,即刻起,一律……一律降至二十文一鬥!不,告訴掌櫃的,必要時……可以再讓利一二文,務必……務必不能讓其獨占市場!”這已是近乎飲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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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帶著切膚之痛和巨大經濟損失的命令,如同喪鐘般,迅速傳達到了世家掌控的各個鹽鋪。
很快,市麵上的青鹽價格牌,也極不情願地、歪歪斜斜地換成了“二十文”,有的甚至寫上了“特惠”、“讓利”等字樣,試圖吸引顧客。
然而,百姓的反應卻給了這些高高在上的門閥又一記響亮的耳光。即便價格相同,甚至略低一二文,絕大多數人依舊用腳投票,毫不猶豫地湧向對麵那品質更優、象征著“皇恩”、代表著“官鹽”信譽的雪鹽。
世家旗下的鹽鋪前,夥計們無精打采,倚著門框,看著對麵的人潮洶湧,臉上寫滿了無奈與沮喪,門可羅雀,與對麵“大唐鹽業”那蜿蜒長龍、人聲鼎沸、夥計忙得腳不沾地的景象,形成了無比刺眼和諷刺的對比。
望著倉庫裡堆積如山、日漸貶值、仿佛在嘲笑他們無能的青鹽,看著賬本上飛速縮水、甚至開始出現刺目赤字的數字,各家的主事人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絞痛,那是在割他們的肉,放他們的血!
每一鬥賣不出去的青鹽,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杜遠……李世民……”王元德目光陰鷙地望向那巍峨皇城的方向,眼中充滿了怨毒、憤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名為恐懼的寒意,他低聲喃喃,如同受傷野獸的嗚咽。
“好狠的算計!好毒的手段!這是要釜底抽薪,斷我世家千年之基業啊……此仇,不共戴天!”
長安城的天空之下,一邊是因皇恩普惠而沸騰的市井,萬民歡騰,民心所向,如山呼海嘯,沛莫能禦;
一邊是朱門高宅內的死寂與煎熬,世家巨賈們在割肉放血時無聲的咆哮與艱難的掙紮,以及那暗流湧動、愈發熾烈的恨意。
這場不見刀光劍影,卻同樣殘酷甚至更為致命的經濟之戰,硝煙已然濃烈得令人窒息,而更激烈的風暴,顯然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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