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漿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頭發還有些蓬亂的少年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走了出來。他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麵容稚嫩,身材瘦削,完全就是個半大孩子,唯有那雙因剛睡醒而略顯迷蒙的眼睛,在睜開後顯得格外清澈明亮,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李世民和程咬金看到正主出現,都不由得再次愣住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遠哥兒”年紀不大,但親眼見到如此年少,還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期。尤其是李世民,實在難以將眼前這個穿著樸素、睡眼惺忪的鄉村少年,與那個在英雄樓舌戰群儒、獻上奇策、還能教授出那般奇異算學儘管學生比較坑)的高人聯係起來。
杜遠看了看門口的兩人,又瞥了一眼旁邊有些手足無措的杜子騰和杜子鄂,心下已然明了是有外人來訪。他定了定神,拱手行了個禮,語氣平和地問道:“二位先生麵生,不知從何處來?尋我杜遠有何事?”舉止得體,不卑不亢。
李世民迅速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驚異,再次拿出糧商李二郎的說辭:“小郎君有禮了。在下李二郎,長安糧商,這位是護衛程大。因馬匹受驚誤入寶地,聽聞村中多賴小郎君之力,方能在此饑年獨善其身,心中敬佩,特來拜會,唐突之處,還望海涵。”
杜遠聽聞是長安來的糧商,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麵上依舊平靜,側身讓開:“原來是李東家,程護衛。寒舍簡陋,若不嫌棄,請進屋喝碗水吧。”
將二人引入那間作為書房的茅屋,李世民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書架而已,但收拾得乾乾淨淨。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貼在土牆正中央的那張麻紙。
當李世民的目光落在那篇《陋室銘》上時,他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一般,猛地頓住了腳步!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那筆跡,雖尚顯稚嫩,但結構章法已初見風骨!更重要的是,這文章!
這文章意境高遠,文字精煉,韻致悠長,絕非尋常蒙童所能作出!其恬淡自適、安貧樂道之中,又隱含著一份孤高的風骨與自信!
李世民是極好詩文、書法之人,自身造詣極高,鑒賞力更是非凡。隻一眼,他便被這文章深深震撼!這絕對是足以流傳千古的佳作!
而更重要的是,他瞬間將眼前這篇文章,與百騎司報來的、英雄樓詩會上那驚才絕豔的“杜遠”所作之詩聯係了起來!雖然文體不同,但那份才情,那份超出年齡的底蘊與視野,如出一轍!
根本無需再問!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赤裸裸地擺在了他的麵前!
那個他苦苦尋覓、讓滿朝文武猜測不已、甚至懷疑是否真的存在的英雄樓詩會冠軍……就是眼前這個剛剛睡醒、穿著粗布衣裳、住在茅草屋裡的十二歲少年——杜遠!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噴發般瞬間湧上李世民的心頭!找到了!竟然真的找到了!而且就在這距離長安不遠的山村裡!天佑大唐!竟將如此麒麟才子,賜予我貞觀朝!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杜遠,聲音因激動而略帶一絲顫抖,再也顧不得什麼糧商的身份,直接問道:“小郎君!牆上這篇《陋室銘》,可是出自你手?還有那長安英雄樓詩會,‘杜遠’之名……”
杜遠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這糧商眼神也太毒了,居然一眼就認出了《陋室銘》的不凡,還提到了英雄樓!他心思急轉,知道瞞不過去,隻好硬著頭皮,儘量輕描淡寫地承認:“呃……正是在下閒暇胡亂塗鴉之作,讓李東家見笑了。英雄樓之事,亦是小子年少孟浪,不足掛齒。”
雖然他說得謙虛,但確認的那一刻,李世民依舊激動得難以自持,雙手都微微有些發抖。他強忍著立刻表明身份、將杜遠直接帶回長安的衝動,連連讚歎:“奇才!真乃天縱奇才!李二今日能得見小郎君,實乃三生有幸!”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不合時宜的“咕嚕嚕”的聲音,突然從李世民的腹部傳來。聲音響亮,在安靜的茅屋裡顯得格外突兀。
“……”李世民臉上的激動瞬間僵住,化作一絲尷尬。他這才想起,自己心煩意亂,午膳都沒用就跑出來打獵,追鹿又耗費了大量體力,此刻確實是饑腸轆轆。
程咬金在一旁憋著笑,肚子也忍不住跟著叫了起來。
杜遠先是一愣,隨即了然,笑了笑,化解尷尬道:“李東家與程護衛想必是饑渴了。若是不嫌棄鄉下粗食,我這兒剛好蒸了些新吃食,可以墊墊肚子。”
說著,他便從旁邊的小灶上端下來一個小蒸籠,裡麵赫然是幾塊紅皮的和幾個黃燦燦的物件兒——正是烤紅薯和蒸玉米。
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李世民和程咬金也確實是餓了,便不再客氣,道謝後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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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拿起一個烤紅薯,燙得直吹氣,咬了一口,那香甜軟糯的口感瞬間征服了他:“唔!好吃!真甜!比蜜都甜!陛下……呃,比俺在長安吃的所有點心都好吃!”他差點說漏嘴。
李世民則拿起一截玉米,學著杜遠的樣子啃了一口,清甜汁多,唇齒留香,這種新奇的味道和口感也讓他眼前一亮,由衷讚道:“果然美味!難怪村中百姓皆言此為仙糧!”
幾口食物下肚,腸胃舒服了許多,李世民的心思又活絡起來。他看似隨意地問道:“杜小郎君,此二物確實神奇美味,不知其產量如何?若能在關中推廣,豈不是天下百姓之福?”
這個問題如同一聲警鐘,瞬間在杜遠腦海中敲響!
糧商!他是長安來的大糧商!打聽產量?莫非是想打這些種子的主意?或是替某些世家大族來探聽虛實?
杜遠瞬間警惕起來。他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在自身和杜家村沒有足夠能力保護這些種子之前,絕不能泄露其驚人的產量,否則必然引來覬覦,甚至殺身之禍!
他立刻裝出一副苦惱和遺憾的樣子,歎了口氣:“唉,李東家有所不知。此二物雖味道尚可,但嬌貴得很,產量極低,且極耗地力,遠不如粟麥可靠。我等村野之人種些嘗鮮尚可,若說推廣天下,怕是遠遠不夠,徒耗民力罷了。”他故意將產量往低了說,語氣十分誠懇,仿佛真是這麼回事。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察言觀色之能已入化境。他立刻察覺到杜遠語氣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敷衍,心中頓時明了。這少年並非不知其產量,而是在防備!他在害怕!害怕這高產的“仙糧”會給他和這個村子帶來災難。
一想到如此國士之才,竟要因懷揣寶物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甚至撒謊自保,李世民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對杜遠處境的理解和心疼,更有對現狀的憋屈和憤怒。
他知道再問下去也無意義,反而會增加這少年的不安。於是,他順勢起身,拱手道:“原來如此,倒是可惜了。多謝小郎君款待,今日多有打擾,我等還需趕路,就此告辭。”
杜遠巴不得他們趕緊走,連忙道:“李東家客氣了。山野粗食,能入尊口已是榮幸。”他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堅決地補充了一句:“那個……李東家,您看這飯錢……”
“……”李世民和程咬金再次一愣。他們倆一個皇帝一個國公,吃飯還要付錢?而且還是在這種鄉下地方?
程咬金眼睛一瞪就要說話,被李世民用眼神製止了。
李世民看著杜遠那副“親兄弟明算賬”的認真小模樣,非但不覺得失禮,反而覺得有些心酸和好笑。他明白,這是杜遠在用一種最直接的方式劃清界限,表明不願與他們有過多牽扯。
他爽朗一笑心裡有點憋屈),從懷中摸出一貫錢對於這頓飯來說絕對是天價),放在桌上:“應當的應當的,如此美味,值得此價。多謝小郎君款待。”
杜遠看到一貫錢,眼睛亮了一下,毫不客氣地收下:“多謝李東家惠顧!”
送走了這兩位“不速之客”,看著他們騎馬遠去的背影,杜遠才長長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好險……差點露餡。長安來的商人,眼光真毒!”
而另一邊,李世民和程咬金與山林中等候的李君羨及護衛彙合後,一路沉默地返回長安。
一回到宮中,李世民臉上的溫和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和決斷。他立刻對李君羨下達了命令:“君羨,你立刻抽調百騎司中最精銳、最可靠的一百人,便衣潛入杜家村周邊山林,給朕將那個村子秘密保護起來!記住,是暗中保護,絕不可打擾村民正常生活,更不能讓杜遠察覺!若杜家村有一人損傷,若杜遠少了一根頭發,朕唯你是問!”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找到了瑰寶,就絕不容許這瑰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到任何傷害。那些世家的手段,他太清楚了。在能夠真正將杜遠和他的才能光明正大地納入羽翼之下前,這是他能提供的、最必要的保護。
李君羨雖心中巨震,但毫不遲疑地領命:“臣,遵旨!”他深知,那個名叫杜遠的少年,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已然重如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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