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內令人窒息的爭吵雖已平息,但那沉重的壓力卻絲毫未減。李世民鐵青著臉,猛地一揮手,聲音冰冷如鐵:“退朝!”
眾大臣如蒙大赦,又心有餘悸,紛紛躬身垂首,屏息凝神,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出了這令人壓抑的大殿。偌大的殿堂瞬間空蕩下來,隻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以及那幾乎凝成實質的焦慮。
李世民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沉聲道:“玄齡,克明,留下。”
早已默契於心、並未隨眾離去的房玄齡和杜如晦立刻上前數步,肅立聽命。他們二人的臉色同樣凝重,深知陛下此刻所承受的重壓。
“你們都聽到了,也看到了。”李世民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深深的無力感,“國庫空虛,流民洶洶,世家坐視,甚至趁火打劫……朕,幾無計可施矣。”
房玄齡與杜如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憂慮。房玄齡沉吟片刻,忽然眼中閃過一絲微光,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陛下,朝堂之上,爭吵無益,皆是困守愁城之見。或許……我們該去聽聽‘局外人’的看法?杜家村那邊……”
李世民聞言,猛地抬起頭,黯淡的眼神中似乎被注入了一絲活力。對啊!那個總能出其不意、化腐朽為神奇的臭小子!他就像悶熱房間裡突然打開的一扇窗,總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新鮮空氣和思路。
“走!”李世民毫不猶豫,霍然起身,“即刻便去!微服!”
杜如晦立刻躬身:“老奴這就去安排車馬,絕密出行。”
不多時,一輛看似普通卻極為堅固的馬車,在數名同樣裝扮成普通家丁的百騎司精銳護衛下,悄無聲息地駛出皇宮側門,頂著凜冽寒風,直撲杜家村。
當李世民三人再次踏入杜家村的地界時,那股撲麵而來的生機與活力讓他們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為之一鬆。與長安城死寂般的壓抑相比,這裡仿佛是兩個世界。
杜遠聽聞“老李”他們又來了,雖有些意外,還是笑著迎了出來:“喲,老李,老房,這位是?”
“這是我家管家,按你的意思叫老杜就可以了”。
“你們這趟來得可勤快啊?莫非是惦記上我那點存貨了?”他依舊是那副略帶調侃的隨意模樣。”
李世民卻沒心情說笑,隻是目光一掃,恰好看到杜子騰和杜子鄂兩兄弟正指揮著幾個村民往養殖場運送飼料。兩人聲音洪亮,條理清晰,指令明確,舉止間已完全不見昔日紈絝子弟的輕浮,反倒有了幾分乾練沉穩的氣度。
李世民不禁一怔,指著兩人訝異道:“嘶……這兩個小子……是子騰和子鄂?朕……真我差點沒認出來!這……這變化也太大了吧!”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稱得上驚訝和讚賞的表情,“臭小子,你倒是真會調理人!這才多久,簡直脫胎換骨!教導有方,真是教導有方啊!”
杜遠嘿嘿一笑,也不謙虛:“那是自然,玉不琢不成器嘛。跟著我混,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不著調。”他看出李世民眉宇間藏不住的疲憊和鬱結,便道:“行了,彆杵在外頭喝風了。看你們這臉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準是又遇到難處了。進屋說吧,正好飯點,讓子騰他們安排一下,邊吃邊聊。”
很快,那熟悉的鴛鴦火鍋再次於杜遠家溫暖的堂屋內咕嘟起來,濃鬱的香氣彌漫開來。但這一次,李世民三人卻都有些食不知味。
幾杯濁酒下肚,李世民終於長歎一聲,也不再隱瞞,將今日朝堂之上那令人窒息的壓力、關內外的慘狀、世家的冷血、國庫的空虛、流民的困境,原原本本,沉重地道來。他的語氣充滿了無奈、憤怒,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情況便是如此艱難。朝廷幾乎無糧可調,無錢可撥,而那些世家大族的糧倉卻堆得滿滿當當,寧可爛掉,也不肯拿出一粒米來救濟災民!……我真恨不得……”李世民說到激動處,拳頭緊握,指節發白,後麵的話卻因帝王的身份和現實的無奈而硬生生忍住。
杜遠聽完,並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表現出同情或震驚,反而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鄙視:“切!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兒呢。就這?就把你們三位愁成這副德行?老李,不是我說你,你們這腦子……有時候真是死板得可以。”
“你!”李世民被他一噎,差點又想發作,但想到有求於人,隻得強行壓下火氣,憋著氣道:“臭小子!你有何高見?!站著說話不腰疼!那可是幾十萬張要吃飯的嘴!不是兒戲!”
房玄齡和杜如晦也緊張地看著杜遠,既期待他又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又怕他隻是年少輕狂的信口開河。
杜遠慢條斯理地涮了片肉,蘸滿醬料,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道:“高見談不上,就是點簡單的生意經。你們啊,總想著靠皇權去壓,去逼,或者指望人家發善心。可能攢下偌大家業的,有幾個是善茬?得學會用他們想要的東西,去換你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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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要什麼?”李世民皺眉。
“名啊!”杜遠一拍桌子,仿佛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家裡沒啥大官,不算頂級世家,但偏偏賊有錢的大糧商!他們缺什麼?缺的就是地位,是麵子,是能光宗耀祖、讓旁人高看一眼的‘名’!錢他們不缺,缺的是用錢買不到的‘清譽’和‘聖眷’!”
他放下筷子,目光掃過凝神靜聽的三人,清晰地說道:“簡單。老李,你回去就跟你們陛下說,讓他明天就下旨,召集長安城裡最大的十幾家糧商開會。記住,專挑那些家裡官位不高、不是五姓七望那種頂級門閥,但手裡絕對有糧的‘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