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杜遠仔細叮囑完那三位“種子廚師”,又目送著最後一位村民捧著分到的豬肉歡天喜地離去,這才得空捶了捶後腰,長舒一口氣。李世民老李)瞅準這個空檔,臉上堆起略顯局促的笑容,厚著臉皮將他拉到大槐樹底下那圈石凳上坐下。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和程咬金也極有默契地圍攏過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密談圈。
幾人先是天南地北地閒扯,極儘溢美之詞地誇讚杜家村的興旺景象——那巍峨的糧倉、壯碩的牲畜、尤其是方才那頓令人回味無窮的全豬宴。話題在房玄齡老房)看似不經意的引導下,悄無聲息地滑向了長安城近來的“生意經”。
“唉,杜小兄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房玄齡捋著胡須,眉頭蹙起,擺出一副深為憂慮的模樣,長長歎了口氣,“這長安城裡近來也是波瀾不斷,各地湧來的麻煩事一樁接一樁,咱們那位東家暗指朝廷)近來是焦頭爛額,寢食難安。尤其是這錢糧周轉,銀根緊縮,倉廩空虛,實在是…唉,難如登天啊!”
杜如晦老杜)立刻心領神會地接口,麵色沉痛得如同自家庫房被搬空:“確是如此。聽聞關中大旱,赤地千裡,河南道又暴雨成災,黃泛區顆粒無收,哀鴻遍野,流民塞道。東家仁厚,意欲開倉賑濟,可…可那太倉之內,老鼠都快餓跑了,實在是掏不出幾粒米了,這…這真是心如刀絞,卻束手無策啊!”
長孫無忌老孫)也隨之搖頭歎息,語氣沉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有萬丈雄心,無糧無錢,亦是徒呼奈何。我等雖有心替東家分憂解難,奈何能力微薄,隻能望洋興歎,徒喚奈何。”
程咬金老程)最是憋不住,粗聲粗氣地嘟囔道:“他娘的!要是老子莊子裡那點金貴玩意兒現在就能收割下鍋,老子豁出去全捐了!”
杜遠起初還跟著他們的節奏,麵露同情,不時點頭附和。但當聽到程咬金最後那句“豁出去全捐了”時,他臉上那點同情瞬間凝固,繼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摻雜著幾分“我早就看穿你們了”的戲謔表情。他身體微微向後一靠,斜睨著眼前這五位演技精湛的“長安富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打住,打住!”杜遠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調侃,“老李,老房,老杜,老孫,還有老程…你們幾位,跟我這兒唱什麼苦肉計呢?裝什麼大尾巴狼?”
五人心中同時“咯噔”一沉,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杜遠嘿嘿一笑,壓低了嗓音,卻字字清晰地戳破他們的偽裝:“真當我不知道?處默那傻小子,幾碗酒下肚,什麼話套不出來?你們幾位,早就從我們杜家村,‘順’…啊不,是‘請’走了紅薯和玉米的種苗,悄摸聲地種到你們各自寶貝莊子裡去了吧?怎麼著,就你們莊子裡那仨瓜倆棗的長勢,還不夠你們在長安城裡吹噓擺譜的?這點小場麵都應付不來?”
“噗——!”程咬金剛灌進嘴裡的一口水毫無征兆地狂噴而出,嗆得他麵紅耳赤,捶胸頓足。
房玄齡和杜如晦猛地一陣劇烈咳嗽,紛紛側身掩飾瞬間漲紅的臉色。
長孫無忌那狐狸般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眼神飄忽,開始研究頭頂槐樹的葉子。
李世民更是覺得老臉滾燙,仿佛被人當眾剝了衣衫,一種名為“羞愧”的情緒讓他坐立難安,支支吾吾道:“杜…杜小子…這個…此事…容我解釋…”
“行啦行啦!”杜遠大手一揮,擺出一副“爺不在乎”的豪爽架勢,“種了就種了唄,反正這好東西捂也捂不住,遲早要撒遍天下。不過看你們這愁雲慘淡的德行,是指望莊子裡那點剛見綠的苗苗,立刻就能變出糧食填飽天下人的肚子?這不是扯淡麼,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摸著下巴,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忽然露出一絲狐狸般的狡黠笑容:“不過嘛…我倒是有個餿主意…嗯,或者說,是個得找個膽子賊肥、臉皮賊厚、還得看起來特彆‘渾不吝’的人才好使的主意。得跟你們那位東家…嗯,就是皇帝老子,配合著演一出大戲。”
“大戲?”幾人的注意力瞬間被牢牢吸引,連尷尬都忘了。
“對啊!雙簧戲!”杜遠來了精神,開始比手畫腳,“讓皇帝陛下呢,在下次大朝會上,就裝出一副神秘莫測、又底氣十足的樣子,宣布說他洪福齊天,無意中得到了天降祥瑞,是一種畝產輕鬆超過二十石的神仙糧種!但是呢,現在這寶貝還在精心培育階段,數量稀罕得很。為了解決眼巴前兒的糧荒,他決定拉下臉麵,向滿朝文武、各位世家大族‘借’糧!”
“借糧?”房玄齡眉頭緊鎖,“這…空口白牙,畝產二十石?太過駭人聽聞,恐怕無人肯信…”
“要的就是他們不信!”杜遠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大家肯定覺得皇帝是窮瘋了,想空手套白狼!這節骨眼上,就需要一個托兒,一個早就安排好的自己人,嗷一嗓子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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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遠的目光不懷好意地落在程咬金身上,嘿嘿直笑:“我看老程這氣質,這風格,簡直就是天選之人!”
程咬金一愣,粗大的手指頭點著自己鼻尖:“俺?”
“對!就是你這種路數的!”杜遠無比肯定,“就讓老程…哦不,讓這個托兒,跳出來,擺出一副‘老子走南闖北啥沒見過,休想糊弄俺’的滾刀肉架勢,跟皇帝唱對台戲。就說借糧可以,但不能紅口白牙瞎忽悠!必須立下字據,公諸於眾!
要是到時候皇帝拿不出那畝產二十石的神仙種子,怎麼辦?得加倍賠償!借一石,還三石!但如果真有那祥瑞種子,他借出去多少糧食,就心甘情願獻給皇帝,一個子兒都不要!還得當著所有大臣的麵,扯著嗓子嚷嚷,恨不得全長安城都能聽見!”
杜遠說得唾沫橫飛,眼神發亮:“皇帝呢,就要裝出一副被將了軍、下不來台又騎虎難下的樣子,咬著後槽牙答應!不僅要借,還要趁機多借!就跟那些心裡打鼓的世家大臣們白紙黑字立據,畫押!名頭就是國庫空虛,急公好義,賑濟災民!”
他頓了頓,看著聽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程咬金那雙瞪得比銅鈴還大的牛眼,笑道:“為啥非得是老程這樣的?因為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程咬金這老匹夫,混是混了點,可從不乾賠本買賣!他敢這麼賭,還敢壓上全部身家,這說明什麼?說明他肯定知道內情,有恃無恐啊!連他都不怕,其他那些將信將疑、又怕萬一真有祥瑞自己錯過了巴結皇帝機會的家夥,是不是就得硬著頭皮跟著下注了?”
“等糧食借到手,危機暫解。到時候,老李,”杜遠看向李世民,“你就想辦法,慫恿皇帝,找個由頭,比如秋收視察什麼的,帶著那幫半信半疑、等著看皇帝笑話的大臣們,去你的莊子裡‘偶然’轉一圈。讓他們親眼瞧瞧那長勢嚇人、果實累累、產量絕對逆天的紅薯地和玉米田…嘿嘿,到時候,誰還敢腆著臉讓皇帝借一還三?怕是都得撲通跪下高呼萬歲聖明,天佑大唐,祥瑞顯世了!那借來的糧食,自然也就…”
杜遠兩手一攤,肩膀一聳,做了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表情。
死寂。
仿佛連槐樹葉停止搖動,風聲也凝滯了的死寂。
樹蔭下,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程咬金五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同時劈中,徹底石化在原地。一個個嘴巴微張,眼睛發直,瞳孔地震,腦子裡仿佛有千萬隻鑼鼓在齊鳴,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這計策…這操作…這膽大包天…這厚顏無恥…
尤其是程咬金,他下意識地代入了一下自己要在莊嚴朝堂上扮演的那個“撒潑打滾、豪賭皇帝的渾不吝滾刀肉”角色,一股極其複雜、混合著荒誕、刺激、還有一絲“這他媽也太對老子胃口了”的情緒湧上心頭!
過了許久,李世民才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那口氣吸得又深又長,仿佛剛從一個極其荒謬的夢境中掙紮出來。他死死盯著杜遠,眼神複雜得像是在審視一個從天而降的怪物。
“杜…杜小子…”他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發顫,“你這腦袋裡…究竟…究竟裝的是什麼?”
這哪裡是出主意?這簡直是給皇帝和滿朝公卿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天坑,還敲鑼打鼓地忽悠他們心甘情願往下跳!最絕的是,跳下去之後,還得對皇帝感恩戴德,高呼萬歲!
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三人也是麵麵相覷,額角都不自覺地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們自詡謀略深遠,精通帝王術與治國策,但如此…如此彆開生麵、如此精準狠辣地拿捏人性貪嗔癡、如此…“不講武德”的絕戶計,他們真是想破了頭也琢磨不出來!
杜遠卻一副“這不過是基本操作”的輕鬆表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不就是很簡單的一出戲嘛?唉,就這點小事,看把你們難的。行了,主意給你們出了,具體怎麼唱這出戲,你們自己回去琢磨台詞吧,我得去瞧瞧我那三個徒弟,彆把好好的豬下水給糟蹋了。”
說完,他輕鬆地站起身,隨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悠哉遊哉地就朝著依舊飄著肉香的灶台方向踱步而去。
隻留下五位大唐帝國最頂尖的權貴,僵坐在老槐樹下,在初夏溫暖的風中徹底淩亂,平生建立的認知和三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顛覆性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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