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在杜家村和金穀墾殖團激起了巨大的漣漪,並迅速轉化為雷厲風行的行動。
他不再站在坡上,而是快步走到村中最大的打穀場中央,那裡地勢開闊,聲音能傳得更遠。他的臉色緊繃,眉宇間凝著一股從未有過的焦灼和決絕,目光掃過聞訊聚攏來的村民和軍士,聲音陡然拔高,清晰得如同敲擊鐵砧:
“所有人聽令!天工院工匠除外,繼續趕製筒車!杜家村所有村民,墾殖團所有軍士,無論男女老少,立刻放下手頭一切非緊要活計!現在!按我吩咐行事!”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種大戰將至的緊張感。人們屏息凝神,隻聽他快速而清晰地分派任務:
“杜老三!你帶一隊人手,立刻去庫房,把所有能用的麻布、舊漁網都找出來!婦孺老人齊上手,趕製輕便網兜、準備大塊布單、縫補麻袋!要快!能做多少做多少!”
“程隊正!”他看向一位軍士頭領,“你帶一隊弟兄,立刻去田間地頭,尤其是玉米地和紅薯田周圍,給老子勘察地形!標記出位置,預備開挖深溝!溝要深,要寬,要能陷得住東西!”
“養殖場管事何在?立刻將雞鴨分群,圈定區域,準備好竹柵欄!隨時聽候命令,可能要趕它們下田!”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說出最讓人費解的命令:“再派一匹最快的馬!立刻去長安,找到杜子騰和杜子鄂!告訴他們,糧食收購即刻起全部暫停!對外宣布:杜家村以一文錢一斤的價格,無限量收購蝗蟲!活的死的都要!有多少,收多少!讓他們在長安附近也立刻開始收!聽見沒有,無限量收購!”
“一文錢一斤收蝗蟲?!”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那玩意兒漫山遍野都是,喂雞鴨都嫌費事,公子居然要花真金白銀去收?還是一文錢一斤?這得扔進去多少錢?人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驚愕與不解。
但杜遠根本沒有解釋的意思,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和深切的急迫,掃過眾人:“還愣著乾什麼?!執行命令!快!”
長期的信任和積累的威望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儘管滿心疑惑,但沒有人再猶豫。村民和軍士們如同被上緊了發條,轟然應諾,隨即四散跑開。
整個杜家村瞬間像一台高效的戰車,從平和的生產模式轟然切換到了緊張的戰時狀態。敲打聲、吆喝聲、奔跑的腳步聲、馬蹄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午後的寧靜,肅殺的氣氛迅速彌漫開來。
與此同時,長安城,立政殿。
李世民正斜倚在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隻溫潤的白玉酒杯,臉上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得意和舒暢,對著身旁的長孫皇後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早朝時那場“精彩絕倫”的大戲。
“…觀音婢你是沒看到,”他呷了一口酒,笑意從眼角眉梢溢出來,“程知節那老殺才,演得那叫一個活靈活現!瞪著一雙牛眼,梗著那粗脖子,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朕臉上了,嗷嗷叫著要借一還三!哈哈。”
李世民笑得肩膀直抖,幾乎嗆到,“底下那幫自詡精明的家夥,一開始還抱著胳膊看朕的笑話,等到程咬金這混不吝一跳出來,白紙黑字的借據一亮相,嘿!一個個變得比兔子還快!爭著搶著要把家底掏出來‘借’給朕!仿佛怕借晚了就趕不上這穩賺不賠的買賣了!那場麵…嘖嘖,真是精彩!”
他放下酒杯,搖頭晃腦,得意非凡:“杜遠這小子,真是個鬼才!這種刁鑽的主意,滿朝文武掰碎了腦袋也想不出來!不僅解了朕的燃眉之急,還把那些世家大族拿捏得死死的!等秋後咱們莊子裡的祥瑞一亮相…嘿嘿,朕看他們誰還有臉跟朕提那‘借一還三’!怕是都得跪著高呼天佑大唐!”
長孫皇後掩口輕笑,眼神中滿是溫柔和一絲無奈:“二哥今日可是好好出了口惡氣,揚眉吐氣了。隻是此法…終歸是兵行險著,若非杜公子奇計,後果不堪設想。下次去你一定要帶臣妾去看看。”
“險是險了點,但值!下次一定帶你去。”李世民意氣風發,仿佛已經看到了豐收和群臣啞口無言的場景,“待此事了了,朕非得好好…”
他話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急促、慌亂到近乎失儀的腳步聲,以及內侍驚慌失措的低呼阻攔聲。“陛下!陛下!程小將軍他…”話音未落,殿門“哐”一聲幾乎是被撞開的!
隻見程處默風塵仆仆、滿頭滿臉的汗水和塵土,頭盔歪斜,甲胄的絲絛都散開了,他衝進殿內,甚至來不及行全禮,直接單膝跪地,聲音因為急速奔跑和急切而嘶啞變調:
“陛下!杜…杜遠公子急報!十萬火急!命臣務必立刻、立刻麵呈陛下!”他雙手高高舉起一份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紙條,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李世民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凍結,猛地從榻上坐直了身體,心頭莫名一緊。程處默這副丟魂落魄、鎧甲歪斜的模樣,絕非尋常!他一把奪過紙條,快速掃過上麵杜遠那倉促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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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蹤已現,其勢將成,大災在前,速來杜家村!急!急!急!”
短短的十幾個字,卻如同三道冰冷刺骨的驚雷,接連狠狠劈在李世民心頭!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一乾二淨,剛才的得意和輕鬆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驚駭的凝重和難以置信!
蝗蟲!竟然是蝗蟲!而且看杜遠這語氣,絕非小事!
“君羨!”李世民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變得無比銳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備馬!最快的馬!立刻隨朕出宮,去杜家村!”
“陛下,此刻出宮,儀仗…”長孫皇後也意識到出了天大的事情,擔憂地站起身,臉色發白。
“顧不了那麼多了!一切從簡!”李世民一邊急匆匆地向外走,一邊語速極快地對身旁嚇得魂不附體的內侍下令,“傳朕口諭,即刻召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魏征四人入宮,就在兩儀殿等著!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準離開!告訴他們,出了天大的事,給朕安心等著!違令者,斬!”
最後那個“斬”字,帶著一股冰冷的殺氣和帝王的決絕,讓整個立政殿的空氣都為之凝固。話音未落,他人已經大步流星地衝出了殿門,李君羨和程處默緊隨其後,甲葉鏗鏘作響,腳步聲迅速遠去。
留下長孫皇後和一殿內侍麵麵相覷,心中都蒙上了一層濃重的不安和寒意,方才殿中的輕鬆愉悅早已蕩然無存。
而此刻,被這道緊急口諭傳召的四位重臣,正在各自府中。
房玄齡剛剛批閱完一部分公文,正拈著胡須思索漕運之事,聞聽陛下急召,且語氣如此嚴峻“天大的事”、“安心等著”),他手中的筆“啪”地掉在案上,墨汁汙了宣紙也渾然不覺。陛下剛從杜家村回來不久,方才朝堂上還智珠在握,為何突然又如此急切?還要召魏玄成?莫非…杜家村出了什麼驚天變故?還是那“祥瑞”突生不測?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讓他呼吸都為之一窒。
杜如晦正在病榻上喝著苦藥,聽到內侍傳達的口諭,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把推開藥碗,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異樣的潮紅。陛下讓他和玄齡、輔機一同等候是常事,但加上一個以剛直聞名的魏征…這組合透著一股非同尋常的危機氣息。
是朝議之事突生巨變?還是有了遠比錢糧短缺更可怕的麻煩?他本就虛弱的身體感到一陣心悸,強撐著要起身,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仿佛已看到烏雲壓城。
長孫無忌正在書房賞玩一件新得的玉器,聽到消息,玉器差點脫手掉落。他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驚疑和算計。
剛剛配合陛下演完了那出完美大戲,正覺得大局已定,為何突然風雲突變?陛下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隻讓他們“安心等著”,這哪裡是能安心的樣子?難道是那些世家反應過激,要逼宮?或是有人看出了破綻,要彈劾?又或是…杜遠那邊捅出了天大的簍子?他再也坐不住,在鋪著厚毯的書房裡急速踱步,手指用力撚著一串念珠,平日的沉穩被一種強烈的不安和焦躁取代。
而剛正不阿的魏征,正準備就今日朝堂上“借糧”之事寫一份勸諫的奏疏,聞聽陛下急召,且是與房、杜、長孫三人一同候旨,他的眉頭立刻緊緊鎖起。
陛下突然召見,語氣如此不容置疑,定有驚天大事發生。是朝中有巨奸大惡被發現?還是陛下又有什麼超出常理的舉動需要諫言?亦或是邊關告急,烽火連天?他立刻放下筆,端正衣冠,麵色肅然如鐵,心中已開始疾速盤算,無論何事,都需秉持公心,直言不諱。
四位大唐帝國的擎天玉柱,懷揣著同樣的驚疑不定和沉重預感,從不同的方向,向著森嚴的皇宮匆匆趕去。轎子飛快地穿行在長安街巷,他們的心卻早已飛向了那深宮大殿,試圖揣測那“天大的事”究竟為何。
他們並不知道,一場真正的、關乎國運生死的考驗,已經如同悄然聚集的蝗群,露出了它猙獰的前兆。而那個遠在杜家村的少年,再次以一種令人心悸的方式,將帝國的命運拉到了懸崖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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