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杜子騰的傷勢終於趨於穩定,雖然依舊虛弱,但性命已然無礙。杜遠將村中諸事細致安排妥當,便一刻不停地策馬直奔長安,徑直入宮求見李世民。
在兩儀殿那空曠而莊嚴的空間內,再無閒雜人等。杜遠褪去了平日麵對“老李”時那份刻意經營的商賈圓滑,神色沉靜如水,眉宇間卻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冷冽與決絕。他沒有任何迂回寒暄,開門見山,聲音平靜,卻像出鞘的利刃,帶著冰冷的鋒芒。
“陛下,臣此次京郊遇襲,絕非尋常劫掠或偶然結怨。”杜遠的目光直視禦座上的帝王,毫無閃爍,“那些死士進退有據,訓練有素,配合更是默契非凡,尤其動用軍國重器弩箭,此非尋常豪強乃至江湖勢力所能擁有、所能驅使。其目標明確至極,就是要取臣性命,一擊斃命,不留任何餘地。”
李世民目光深邃如潭,身體微微前傾,示意他繼續。
杜遠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的寒意壓下去,邏輯清晰地分析道:“臣自問崛起日短,與人結下的多是生意場上的梁子,縱有不滿,也不至於到動用死士軍弩、不死不休的地步。
臣思前想後,唯一可能引來如此酷烈殺身之禍的,便是臣所弄出的這些‘奇技淫巧’——‘金穀豐登樓’那迥異傳統的菜肴與經營,‘金穀豐酌’那獨步天下的烈酒,乃至杜家村那規模化、高效率的養殖之法。它們……似乎觸動了某些根深蒂固、不容外人染指的利益格局。”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卻銳利得驚人,仿佛能穿透層層迷霧,直指核心:“臣鬥膽妄測,這長安城,乃至天下各州郡,諸多賺錢的酒樓、酒坊、田莊產業,其背後恐怕多有世家大族的影子,盤根錯節,利益均沾。”
“臣所做之事,非但是虎口奪食,更是以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無法複製的方式,砸他們的鍋,斷他們的財路,且來勢洶洶,讓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故而,才有了這次不容辯駁、不留餘地的滅絕性刺殺。若非臣弟杜子騰拚死相護,臣今日已是一具枯骨,無法站在此處與陛下說話。臣猜想,幕後之主使,縱非‘五姓七望’親自下場,也必是得其默許縱容,由某些依附於其下的家族,動的手。”
杜遠這番抽絲剝繭、直指利益核心的冷靜分析,讓李世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原以為杜遠隻是個天賦異稟的“巧匠”或“商賈”,或許有些急智,卻萬萬沒想到,此子對政治格局的洞察、對利益關聯的敏銳,竟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這份遠超其年齡和閱曆的智慧與冷靜,讓李世民在震驚之餘,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歎,以及一絲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審視與警惕。此子,絕非僅僅是會賺錢的工匠那麼簡單!
良久,李世民緩緩歎了口氣,那歎息中充滿了帝王的沉重與無奈。他並未隱瞞,沉聲道:“你所猜……八九不離十。”他將李君羨調查到的、線索最終指向那幾個中小世家以及背後若隱若現的五姓七望影子的情況,選擇性地告知了杜遠。
“朕已用雷霆手段,處置了那些動手的爪牙,以儆效尤。但真正的龐然大物,盤根錯節於天下州郡,牽一發而動全身,朕……暫時還無法動搖其根本。”話語中,帶著力有未逮的憋悶與深刻的無奈。
杜遠聞言,臉上並未露出任何意外或恐懼的神色,反而像是終於確認了最終的答案,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如同經過淬火的精鋼。他拱手道:“陛下能對臣坦誠相告,臣感激不儘。臣明白陛下的難處與權衡。”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異常鄭重,甚至帶上了一種使命般的意味:“陛下,經此生死一劫,臣更加確信,臣所行之路,雖看似微末商賈之事,卻或許真能成為撬動那些頑石的支點。臣可以向陛下保證,‘金穀豐酌’和‘金穀豐登樓’僅僅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
“在不久的將來,臣還會陸續弄出更多東西——或許是能讓畝產倍增、讓天下再無饑饉的新式農具與耕法,或許是能讓布匹產量激增、讓百姓皆能有衣禦寒的織機,或許是能讓政令軍情傳遞朝發夕至、徹底改變天下格局的通訊方式……每一樣,都足以顛覆現今世人的認知,也必然會更加劇烈地衝擊、甚至摧毀現有的利益格局。”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星辰,看向李世民:“臣需要陛下堅定不移的支持!並非一定是明麵上的偏袒與回護,隻需陛下在臣掀起驚濤駭浪之時,能替臣穩住朝堂之上的風雨,給臣一個能放手施為的空間,允許臣用這‘奇技淫巧’與商業之道,去敲打、去蠶食、去瓦解那些尾大不掉、已然成為國之大患的痼疾!”
“臣願為陛下手中最鋒利、最隱秘的商業之刃,為陛下,也為大唐的萬世基業,斬開一條新的血路!”
李世民被杜遠這番兼具宏大願景、冷靜策略與澎湃野心的陳述深深震撼了。畝產倍增?布匹激增?信息朝發夕至?這些任何一個若能實現,都是足以光耀史冊、彪炳千秋的功業!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仿佛看到了一股原始、蓬勃、充滿危險,卻又蘊含著無限可能與希望的狂暴力量,正在他麵前洶湧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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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李世民猛地一拍禦案,霍然起身,眼中閃爍著激動、決斷與期待的光芒,“朕準了!朕就給你這個空間,給你這把‘刀’!朕倒要看看,你能給朕,給這大唐江山,帶來何等石破天驚的變局!隻要你不違國法,不害百姓,儘管放手去做!朝堂之上的明槍暗箭,自有朕為你擋下!”
“謝陛下!”杜遠深深一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不過,”李世民話鋒一轉,神色恢複帝王的沉穩,“此事關係重大,絕非你我二人之事。玄齡、克明他們,也需知曉內情,同心協力。”他當即下令,“傳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程咬金、魏征、秦瓊,即刻入宮議事!”
不久,六位帝國最核心的重臣匆匆趕至兩儀殿,心中皆疑惑何事需深夜急召。當李世民將杜遠遇刺的深層真相、其本人那驚人的分析判斷、以及那番足以“顛覆認知”的未來計劃,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道出時,偌大的殿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震驚之中。
房玄齡、杜如晦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極度震驚,他們再次仔細地打量著杜遠,仿佛要重新認識這個年輕人,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和深深的思索。
長孫無忌撫須不語,眼中精光急速閃爍,心中已在飛速計算著此中的巨大利益、潛在風險以及朝堂格局可能發生的劇變。程咬金和秦瓊則是又驚又怒,驚於杜遠竟有如此膽識和驚人謀劃,怒於世家門閥的囂張跋扈竟已到如此地步。
魏征眉頭緊鎖成川字,嘴唇微動,似乎本能地想反駁這大規模“與民爭利”的擴張,但聽到杜遠口中那“畝產倍增”、“布匹激增”等惠及天下蒼生的遠景,又將到了嘴邊的諫言硬生生咽了回去,臉上露出極其複雜的神色。
杜遠趁熱打鐵,將目前最實際、最迫切的“搞錢”計劃向諸位帝國柱石和盤托出:“諸位相公,將軍,當下欲成大事,推行諸多利國利民之策,首需海量錢財支撐。遠不才,於商事略有所得。新的‘金穀酒廠’日夜趕工,一月之後便可全麵完工,日產‘金穀豐酌’可達三千斤左右。”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這個數字在眾人心中沉澱,然後拋出了一連串讓這些見慣國庫盈虧、經手天下賦稅的重臣都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難的數字。
“此酒釀造,所有成本核算下來,約每斤兩貫錢。我已與十五家經過考驗、信得過的義商談妥,以每斤四貫之價格,將大唐各道州的銷售代理之權授予他們,由他們負責鋪貨行銷,統一售價不得低於五貫。如此算來……”
杜遠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位重臣震驚的臉龐,清晰地吐出那個令人眩暈的結果:“僅此烈酒一項,酒廠每日滿產三千斤,每日便可獲純利六千貫!一月下來,便是十八萬貫!一年下來,便是超過兩百一十六萬貫!”
“多少?!”
“六千貫一日?!”
“兩百多萬貫一年?!”
即便沉穩如山嶽的房玄齡、杜如晦,也忍不住失聲驚呼,手中的笏板都差點滑落。程咬金更是直接掰著粗壯的手指頭,眼睛越瞪越圓,嘴裡喃喃念叨著“俺的老天爺”。魏征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數字遠遠超出了他對“富可敵國”的想象,幾乎相當於朝廷鼎盛時期一年小半的歲入!秦瓊雖不善理財,也被這天文數字驚得目瞪口呆。
這一刻,所有重臣都真正明白了杜遠所謂的“搞錢”是什麼意思,也瞬間理解了為何五姓七望要如此急不可耐、甚至不惜動用極端手段想要將他除之而後快。這根本不再是簡單的商業競爭,這是在直接挖掘那些世家大族安身立命的根基命脈!
看著眾人震驚無以複加的表情,杜遠的聲音沉靜而有力:“此僅其一。後續各項產業進項,遠會陸續籌劃推進。積聚錢財並非最終目的,而是必要之手段。
唯有擁有足以撼動現有格局的龐大財力,方能支撐起更多惠及天下、強國富民的策政推行,方能……與那些盤根錯節了數百年的龐大勢力,有一較高下、戰而勝之的資本!”
兩儀殿內,燭火通明,跳躍的火光映照著大唐帝國最頂尖的決策者們那張張寫滿震驚、沉思、激動與期待的臉龐。
一場以商業為矛、以金錢為甲、旨在深層改變大唐帝國格局的宏大布局,就在這個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湧的深夜,於這帝國的心臟,悄然拉開了它波瀾壯闊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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