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村外風波暫息，鐵桶一般的團結讓外人無機可乘。但村子深處，杜家那座溫馨的院落裡，氣氛卻截然不同。
杜老漢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眉頭鎖成了疙瘩，煙霧繚繞也化不開他滿臉的愁容。往常這個時候，他要麼是去地裡轉轉，要麼是樂嗬嗬地看著村裡孩子們玩鬨，此刻卻像是一夜間又蒼老了許多，脊背都顯得有些佝僂。
屋裡，杜柳氏更是坐立難安，手裡拿著針線活，卻半天也沒縫上一針，時不時地就走到門口朝外張望，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偷偷哭過。她看見杜遠依舊像沒事人一樣，在院子裡慢悠悠地打著那套看似軟綿綿、不知名的“養生拳”，終於忍不住，帶著哭腔道：
“我的兒啊！你這心咋就這麼大呢？爵位沒了，還被軟禁在這村裡不得外出……這、這天可是塌下來了啊！你咋就一點都不急呢？”她快步走到杜遠身邊，壓低聲音，“娘聽說，那些世家大族手段黑得很，這次沒得手，會不會……會不會再派歹人來？上次的刺殺，娘現在想起來還後怕呢！”
杜老漢也磕了磕煙袋鍋，聲音沙啞地接話：“遠兒啊，爺爺知道你本事大，有主意。可這皇權大於天，陛下如今惱了你，咱們……咱們這好日子是不是到頭了？那些產業，真能保住嗎？萬一陛下再降罪……”老人家的擔憂樸實而直接，他們經曆過苦難，太害怕失去眼前這來之不易的安穩和富足。
杜遠打完最後一式，緩緩收勢，長籲出一口濁氣。他走到母親和爺爺身邊，臉上依舊掛著那副讓人心安的笑容，攙著母親的手臂，拉過一個小馬紮讓爺爺坐下。
“娘，爺爺，你們啊，就把心好好地放回肚子裡。”杜遠的聲音溫和而堅定，“沒那麼嚴重。陛下要是真想要我的腦袋，來的就不是接收官員，而是錦衣衛……哦，是百騎司的緹騎了。奪爵軟禁，看著嚇人，其實就是做給那些人看的。”
他耐心解釋道：“咱們杜家村的產業，哪一樣不是利國利民的？陛下心裡清楚著呢。再說了，你們看今天，村裡大家，還有李恪、杜荷、遺愛他們，不是把咱們家守得穩穩當當？一根毛都沒讓外人撈走。這說明什麼？說明咱們根子穩，人心齊，陛下看了，心裡隻會更放心，更看重咱們。”
杜柳氏將信將疑：“真的？陛下不是真生你的氣？”
“生氣或許有點，但更多的是保護。”杜遠笑了笑，“讓我暫時躲開風口浪尖罷了。你們想想，要是陛下真厭棄了我，吳王殿下、房相家的公子、程小公爺他們，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幫咱們嗎？孫神醫還能那麼硬氣地擋著門？”
這麼一說，杜老漢和杜柳氏仔細琢磨，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了一些。
“可是……終究是沒了爵位，以後……”杜老漢歎息道。
“爵位那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杜遠灑脫地擺擺手，“有本事，有大家夥的擁護，比什麼都強。您二老就安心享福，該吃吃該喝喝，看著村裡越來越好，就行了。外麵的事，有我呢。”
好一番溫言勸慰，才勉強讓二老暫時放下了沉重的憂慮，但眉宇間那絲隱憂卻未曾完全散去。
看著爺爺和母親依舊擔憂的背影，杜遠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轉身回到自己的書房。
窗外月色如水，院內一片靜謐，與白日的喧囂對抗形成鮮明對比。杜遠獨自坐在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眼神變得銳利而深沉。
這次被奪爵軟禁，連同上次被刺殺的經曆，像兩根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裡。他原本隻想做個逍遙富家翁，帶著身邊的人過好日子，順便推動一下這個時代的進步。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在這個時代，皇權的恩寵固然能帶來一時風光，但終究如同空中樓閣，說收回就收回。彆人的庇護再強，也有鞭長莫及之時。真正的安穩和話語權，必須來自於自身不可替代的絕對實力和資本。
“所有的東西，最終還是要靠自己。”杜遠低聲自語，目光落在跳躍的油燈火苗上，“恩寵、地位，都是虛的。隻有掌握在手裡的技術、源源不斷的財富，以及能讓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的底牌，才是實實在在的。”
世家門閥為什麼能屢屢挑釁皇權？除了盤根錯節的關係和話語權，不就是因為他們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人口以及最重要的——財富嗎？
錢能通神，也能使鬼推磨。他們不是有錢嗎？不是用錢來撬動權力，處處設絆嗎？
杜遠的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
“正好，我缺一大筆錢來進一步推進計劃，而你們，正好富得流油……那就彆怪我來個釜底抽薪了。”
他的目標清晰起來——琉璃玻璃）！
這玩意兒在當下時代是堪比黃金寶石的奢侈品，被胡商炒得天價，中原地區難以燒製出純淨透明的上品，大多色彩渾濁。而其中巨利，多半流入了那些與胡商勾結密切的大世家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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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視若珍寶，壟斷經營，攫取暴利？那我就讓它變得‘平易近人’。”杜遠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製造純淨琉璃的技術對他而言，並無難度，無非是高溫爐窯和特定配方罷了。
他要大規模生產，製造出遠比這個時代任何琉璃都純淨、都精美的器皿，甚至開發出鏡子之類的降維打擊產品。然後，用低廉無數倍的價格，像潮水一樣衝垮現有的琉璃市場！
他要親手引爆一場商業風暴，將世家大族倚重的重要財源之一徹底截斷、吸乾。他們的財富將會以驚人的速度流向杜家村，流入他的庫房。
這不是簡單的商業競爭，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金融打擊。他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實實在在地感到肉痛，痛徹心扉！讓他們知道，有些他們惹不起的人，能用他們想象不到的方式，動搖他們的根基。
“等你們發現賴以炫耀的琉璃珍寶堆積如山卻無人問津，發現庫房裡的銅錢絹帛如流水般消失時，會是什麼表情呢？”杜遠輕輕哼了一聲，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想到這裡，他不再猶豫，鋪開紙張，拿起炭筆，開始勾勒高溫窯爐的設計圖，並羅列出製造琉璃所需的石英砂、純堿、石灰石等原料清單。
寂靜的夜晚，杜家村的守護者們剛剛擊退明麵的威脅，而他們的核心，已然開始醞釀一場更加隱秘、卻可能更加致命的無聲反擊。這場反擊的武器，將是璀璨奪目、卻足以令世家傾家蕩產的——琉璃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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