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年方二八,恰似初綻的玉蘭,凝聚了女子最嬌嫩欲滴的年華。她生於太原王氏一個偏遠而清貧的支係,本是璞玉蒙塵,卻因自幼便展露出那等驚心動魄、幾乎不似凡塵應有的美貌,如同暗夜中的明珠,終究無法被徹底掩蓋。
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被路過的本家家主瞥見,驚為天人,旋即被強行帶離了那個雖清苦卻充滿質樸溫情的小家,成為了本家府邸深處一件被精心豢養、待價而沽的“珍品”。
她對自己的命運,早已心知肚明。自踏入那高牆深院的王家本府之日起,琴棋書畫、歌舞箏簫、儀態容止,乃至如何以眼波流轉、巧笑倩兮來取悅男子的媚術巧言,她都被迫學得樣樣精通,力求完美。
然而,在她內心深處,卻對自己這種如同貨物般被評估、被準備用於交換利益的命運,感到無比的厭惡與窒息。仿佛一種無聲而倔強的反抗,她將更多難以宣泄的精力與情緒,瘋狂地投入到了習武之中。
或許是天賦異稟,或許是心底那股不甘與憤懣化作了極致的力量,她於此道進步神速,不過數年,劍術輕功皆已臻至上乘境界,王家本府那些豢養的護衛和重金聘請來的江湖教頭,竟無一人能在她手下走過三十招。
私下裡,少數知曉內情的核心人物,都暗暗稱她為“胭脂虎”——美麗絕倫的皮囊之下,隱藏著能撕裂獵物的鋒利爪牙。
當那位麵色永遠陰沉、眼神如同毒蛇的王家核心管事將她秘密喚至幽暗的密室,用毫無溫度的聲音交代那個冰冷徹骨的任務——“接近杜遠,不惜一切代價獲取其信任,探聽其所有機密,尤其是工坊技術與練兵之法,若時機允許……你可自行決斷,永絕後患”時,王萱的心,如同瞬間被浸入了數九寒天的冰窟之中,一片死寂的冰冷,甚至泛起一絲麻木的自嘲與絕望。
果然,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家族耗費米糧金銀養她這麼多年,將她雕琢得如此完美,終究到了要用她的時候。不是送給某個腦滿腸肥、行將就木的權貴做玩物妾室,就是被派去執行這種肮臟而危險的任務,用美色與謊言作為武器。
杜遠?那個如今名震長安、傳說中深得帝心的奇男子?在她早已冰冷的心湖中,不過是被家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需要被拔除的另一個目標罷了。而她,就是那把被精心擦拭、淬上劇毒、即將被派出去的美麗匕首。
她沒有絲毫選擇的權利。遠方那個清貧小家中,父母兄妹的性命,都如同纖細的絲線,牢牢捏在家族那隻冰冷的手中。她隻能順從地低下頭,掩去眸中所有情緒,完美地扮演好那個劇本中設定的、柔弱無助、急需英雄拯救的落難絕色女子。
她精心計算著劫匪出現的時間、自己掀開車簾的角度、眼中淚光閃爍的頻率、呼救聲的淒婉程度,以及被救後每一個細微的顫抖、每一句感恩的話語,確保能最大程度地激發起男子的保護欲和憐惜之心。
那些扮演“毛賊”的死士演技拙劣,她心中唯有冷笑,隻盼著那個目標杜遠,能如外界傳言那般“仁善”,順利上鉤,讓她得以完成這令人作嘔的任務。
果然,他來了。他騎在馬上,看起來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年輕許多,麵容清秀,眼神清澈卻又透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深邃,身上沒有半分尋常權貴或世家子弟常見的驕縱紈絝之氣。他救下了她,舉止得體,言語平和,並無尋常男子見到她容貌後那種急色與貪婪之態。
然而,當她跟著杜遠,亦步亦趨地踏入杜家村的地界時,這位自幼被嚴苛訓練得心如止水、時刻保持絕對警惕的女劍客,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排山倒海般的震驚和一種深切的……無所適從。
這裡……真的僅僅隻是一個村莊嗎?
腳下是平整如鏡、灰白色的堅硬道路後來她知道這叫水泥路),路旁竟還挖有整齊的排水溝渠;目光所及,是一排排整齊劃一、白牆灰瓦的屋舍,潔淨敞亮,絕非她印象中那種低矮破敗的茅草土屋;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複雜而奇特的味道——是新釀酒的醇香、是某種濃鬱食物香氣、還有一種淡淡的類似石灰的味道水泥味),混合在一起,竟不難聞;
往來的村民們穿著雖非綾羅綢緞,卻是乾淨整潔的棉布衣服,臉上洋溢著一種她從未在任何地方見過的、發自內心的從容、安定和笑意;
一群孩童嬉笑著從她身邊跑過,手裡抓著金黃色的、條狀的零食紅薯乾)和雪白蓬鬆、香氣誘人的奇怪東西爆米花),笑聲清脆如銀鈴;遠處巨大的水車在河流中緩緩轉動,更遠處,隱約傳來工坊有節奏的、沉悶的轟鳴聲……
這裡沒有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貧民,沒有見到愁苦不堪、為生計奔波的臉龐,更沒有那些見到她這等容貌後,投來的、令她厭惡至極的貪婪、淫邪或是畏懼的目光。
這裡的村民看到杜遠,會自然地、熱情地打招呼:“杜縣伯回來啦!”看到跟在他身後的她,也隻是投來好奇而友善的目光,多看兩眼,然後善意地笑笑,甚至有位挎著菜籃的大嬸,直接爽朗地開口問:“杜縣伯,這俊俏得跟天仙似的姑娘,是哪家來的貴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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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都與她過往十幾年認知中的那個等級森嚴、死氣沉沉、充滿算計與壓抑的世界截然不同。
這裡充滿了一種蓬勃的、溫暖的、生機勃勃的、近乎滾燙的活力。她原本準備好的、用於應對各種盤問、審視、甚至刁難的說辭和心態,在這個完全超乎想象的環境裡,仿佛一拳打在了空處,完全派不上用場。
她就像一個常年蟄伏於黑暗深淵、習慣了冰冷與廝殺的生物,驟然被拋到了熾熱明媚、萬物生長的陽光之下,刺目的光線讓她有些睜不開眼,腳下堅實的土地也讓她感到陌生而……不知所措。
而更大的“衝擊”,接踵而至。
杜遠將她帶回了他的家——一座寬敞明亮、院落整潔、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舒適與用心的宅子。聽到動靜,一位精神矍鑠、麵色紅潤、笑聲爽朗的老漢杜遠的爺爺杜老漢)和一位係著乾淨圍裙、手裡還拿著鍋鏟、身上帶著煙火氣的婦人杜遠的母親杜柳氏)快步迎了出來。
“遠哥兒回來啦!這位是……”杜柳氏一眼就看到了兒子身後那位容貌驚為天人的少女,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充滿了好奇與驚喜。
杜遠語氣平靜地簡單解釋了一下“路遇歹人,出手相助”的經過。
話音剛落,杜老漢就用力一拍大腿,聲音洪亮:“哎喲喂!真是造孽喲!這世道,這麼水靈標致的閨女,也敢有人欺負?嚇壞了吧?快進屋快進屋!喝口熱水定定神!
老婆子……唉……”老漢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去年因病過世的老伴,但那份哀傷很快被眼前的關切衝淡,他依舊熱情地招呼著:“遠哥兒他娘,彆愣著,趕緊的,給姑娘倒碗熱熱的紅糖水,壓壓驚!瞧這小臉白的!”
杜柳氏更是直接上前,毫無陌生感地、自然而然地拉住了王萱微微冰涼的手王萱的身體在那瞬間本能地繃緊,如同受驚的貓咪,又強迫自己迅速放鬆下來,這是訓練的本能)。
杜柳氏的手溫暖而略顯粗糙,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印記。她上下打量著王萱,眼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憐愛和驚喜:“哎呀呀,老天爺!這姑娘長得可真俊!跟年畫裡頭走下來的仙女似的!嚇壞了吧?彆怕彆怕,到了咱家就安全了!天塌下來有我們遠哥兒頂著呢!餓不餓?走了這麼遠路?嬸子灶上正用杜先生教的新法子燉著紅燒肉呢,咕嘟咕嘟的,香得很!給你先盛一小碗嘗嘗味兒?”
她語氣中的那份關切,質樸、自然、毫不作偽,仿佛王萱不是來曆不明的陌生女子,而是自家兒子帶回來的、需要好好照顧的客人,甚至…帶著點看未來兒媳般的歡喜。
那股撲麵而來的、滾燙的、毫不設防的熱情和真誠關懷,像一道灼熱的暖流,瞬間衝垮了王萱精心構築了十幾年的、冰冷堅硬的心理防線。
她在王家高門深院裡,見慣了冷眼旁觀、虛與委蛇、精於算計和那些表麵客氣背後鄙夷的目光,何曾受過如此純粹、不摻任何雜質的真誠對待?他們看她的眼神,沒有審視貨物的估價,沒有對美色的貪婪,隻有長輩對晚輩最純粹的關心和對她容貌最質樸的欣賞。
“多…多謝老丈,多謝嬸子……”王萱下意識地回應,聲音都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份被嚴格訓練出的、無懈可擊的柔弱偽裝之下,第一次泛起了一絲真實的、無法控製的慌亂和……一絲她不敢去深想、卻悄然滲入心扉的暖意。
她敏銳地注意到,這個家裡似乎沒有成年男主人她隱約知道杜遠的父親早逝),但那份缺失,似乎被祖孫三代之間更加緊密相依的親情與溫暖填塞得滿滿當當,甚至更加令人動容。
杜柳氏看著她那低眉順眼、臉頰微紅這次倒有幾分是真的)的“害羞”模樣,更是喜笑顏開,忍不住對著杜遠擠擠眼睛,壓低聲音卻又能讓王萱剛好聽到:“遠哥兒,可以啊!出息了!總算開竅了,知道往家帶姑娘了!”
這話如同一點火星,瞬間讓王萱的耳根都紅透了,心跳沒來由地漏跳了好幾拍,一種奇異而陌生的羞窘感攫住了她。
杜遠聞言,頓時哭笑不得,連忙解釋:“娘,您胡說些什麼呢!王姑娘是途中落難,我碰巧遇上,出手相助而已。暫且安置在我們家,讓她緩一緩,再做打算。”
“知道知道!娘懂!落難好,落難好……啊不是不是,娘是說,來了就好!來了就是客,就是緣分!安心住下!”杜柳氏笑得合不攏嘴,已經開始在心裡盤算家裡哪間廂房最乾淨舒適,該換上哪床新曬的被褥。
王萱微微低著頭,感受著杜老漢那爽朗中透著慈祥的笑聲,感受著杜柳氏那溫暖粗糙卻令人安心的大手傳來的溫度,聽著他們毫無心機、質樸自然的調侃和關懷,再偷偷用眼角餘光瞥一眼身旁那個雖然麵露無奈、眼神卻始終溫和清澈的年輕男子。
她忽然覺得,自己懷中那個冰冷而充滿算計與殺機的任務,在這個溫暖得如同春日暖陽、充滿了煙火人情味的院子裡,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那麼的卑劣,甚至……肮臟。
她這顆被家族當做武器、打磨得冰冷堅硬、隻餘功利的“棋子”,在踏入這個缺少男主人、卻充滿了真摯情感的家的那一刻起,似乎就開始不由自主地、被動地,被一種她生命中從未體驗過的、強大而溫暖的力量,悄然地、迅速地融化著那層厚厚的冰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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