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營方向傳來的騷動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炸開了鍋。剛剛因隔離區疫情暫時被藥膳酸湯遏製而稍顯緩和的氣氛,再次被死亡的陰影籠罩。沈墨的心沉到了穀底——疫情擴散的速度遠超想象!紅崖運來的石料,果然就是新的傳染源!
他再也顧不得胡一手那毒蛇般的目光和陰冷的言語,也來不及細想藍玉可能的反應。時間!他需要時間!必須立刻阻止更多人接觸那些被汙染的石料!
“隊長!按計劃行事!控製新病患!繼續熬藥!這裡交給你了!”沈墨語速極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疤臉軍漢重重點頭,眼中滿是凝重,立刻帶人衝向主營騷亂的方向。
沈墨則翻身上馬,狠狠一夾馬腹,朝著中軍帥帳疾馳而去。冰冷的夜風刮在臉上,如同刀割,卻刮不散他心頭的焦灼。說服藍玉放棄焚崖密旨,允許他探查紅崖,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必須一試!紅崖才是真正的病灶所在!
帥帳燈火通明,守衛森嚴。沈墨剛下馬,就被藍玉的親衛攔下。通報之後,他很快被帶了進去。
帳內,藍玉並未如往常般坐在主位,而是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望著懸掛的西南輿圖,目光死死釘在曬甲山的位置。他身上那股壓抑的暴戾氣息比之前更盛,頸間的銀鏈發出持續不斷的、低沉的嘶鳴,仿佛內裡的凶物隨時可能破封而出!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將軍!主營采石隊出現‘石人瘟’症狀!疫情已擴散!”沈墨單刀直入,聲音急促而清晰。
藍玉猛地轉身!他臉上的那塊新生石化灰斑,在燈火下顯得格外刺眼,邊緣似乎又擴大了一絲!他的眼神如同瀕臨爆發的火山,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沈!墨!這就是你給本帥的交代?!三日之期未過半,疫情反而擴散?!你的藥湯呢?你的秘術呢?!”
“藥湯能壓製感染者體內石蠱蔓延,但無法阻止新的感染!”沈墨毫不畏懼地迎上那擇人而噬的目光,語速飛快,“源頭就是曬甲山紅崖!被汙染的石料、水源,皆是媒介!將軍!焚崖或許能一時阻隔,但地脈汙染不除,詭瘟隨時可能卷土重來!懇請將軍收回焚崖成命,允屬下帶精乾人手,深入紅崖,探查根源,尋求根治之法!這才是救三軍於水火之策!”
“根治?”藍玉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沈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一個來曆不明的軍醫,靠著些苗疆巫蠱的把戲,就敢妄談根治此等詭瘟?還敢質疑本帥的軍令?!”他一步步逼近,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牆壁擠壓而來,“本帥最後再信你一次!明日!明日若不能徹底控製疫情,殺無赦!至於紅崖…哼!本帥自有決斷!輪不到你置喙!滾出去!”
冰冷的拒絕,如同鐵錘砸在沈墨心頭。藍玉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殺意和偏執,讓他知道再爭辯下去隻會自取其禍,甚至可能立刻引來殺身之禍!
“屬下…告退!”沈墨壓下翻湧的不甘和憤怒,深深一禮,轉身退出了帥帳。帳外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卻驅不散那沉重的無力感。時間,隻剩明日一天!而紅崖,依舊遙不可及!
夜色已深,軍營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死寂。雖然疤臉軍漢行動迅速,將新發病的采石隊士兵隔離,並強行灌下了藥湯,暫時遏製了灰斑蔓延,但恐慌如同瘟疫本身,早已悄然擴散。巡夜的士兵個個神情緊張,握緊了手中的兵器,仿佛黑暗中隨時會撲出擇人而噬的怪物。
沈墨拖著疲憊的身軀,心事重重地走向醫官營區。隔離區外圍的藥湯大鍋仍在熬煮,升騰的熱氣和藥香在寒冷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卻也透著一股悲壯的意味。
突然!
嗚——!嗚——!
一陣低沉、悠長、仿佛來自九幽地府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在軍營西側的夜空中響起!這聲音並非實體,更像是一種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尖嘯,瞬間穿透了寂靜的夜幕!
緊接著,營區西麵,靠近曬甲山方向的一片空地之上,毫無征兆地升騰起大股大股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霧氣!霧氣翻滾湧動,其中影影綽綽,竟似有無數身著殘破甲胄、手持鏽蝕兵刃的模糊人影在列隊行進!霧氣中傳來金鐵交鳴、戰馬嘶鳴、以及無數人痛苦哀嚎的混雜之音,如同千軍萬馬正踏著屍山血海而來!一股比石蠱更加陰冷、更加絕望、充滿了戰場殺戮與死亡氣息的恐怖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軍營西區!
“陰兵!是陰兵借道!!”一個巡夜的士兵發出淒厲到變調的尖叫,精神瞬間崩潰,丟下兵器抱頭鼠竄!
“鬼啊!曬甲山的冤魂索命來了!”
恐慌如同燎原之火,瞬間在軍營西區蔓延開來!士兵們驚恐萬狀,有的跪地叩拜,有的瑟瑟發抖癱軟在地,更有甚者揮舞兵器對著空氣瘋狂劈砍,自相踐踏,一片混亂!
沈墨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驚得頭皮發麻!但他立刻察覺到不對!這不是實體!這恐怖的景象、那直擊靈魂的哀嚎、那令人窒息的威壓…更像是一種極其強大的、作用於精神的幻術!而且,這濃霧和其中蘊含的陰寒死寂氣息…與石人瘟的“炁”同源!是紅崖地脈泄露出的力量引發的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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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是幻象!守住心神!”沈墨運足中氣,試圖吼醒混亂的士兵,但他的聲音在鋪天蓋地的鬼哭狼嚎中顯得如此微弱。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如同靈猿般從混亂的人群中竄出,飛快地衝到沈墨身邊,正是疤臉軍漢!他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嘶吼道:“沈醫正!是幻術!必須破掉它!不然營嘯一起,全完了!”
破掉它?談何容易!沈墨看著那翻滾的灰霧和其中恐怖的幻影,心急如焚。他雖有蠱針,但針對的是實體和體內的“炁”,對這種大範圍的精神幻術,幾乎束手無策!
“接著!”一個沙啞卻帶著奇異韻律的聲音在沈墨身側響起!
沈墨猛地轉頭,隻見一個身形佝僂、臉上塗著厚重油彩、穿著五彩斑斕破舊儺戲服的老者不知何時擠到了他身邊。老者眼神渾濁卻銳利,手中捧著一個造型猙獰、青麵獠牙、額頭刻著“判”字的木製麵具——判官儺麵!原來是隨軍儺戲班主郎坤。“戴上它!快!”郎坤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隻有判官爺的‘天目’,能看破這幽冥幻障!”
生死關頭,沈墨沒有絲毫猶豫!他一把抓過那冰冷的判官儺麵,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古老木質特有的氣息。他深吸一口氣,將麵具猛地扣在了臉上!
嗡!
麵具覆臉的瞬間,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那震耳欲聾的鬼哭狼嚎、士兵的尖叫、金鐵交鳴聲…瞬間變得遙遠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麵具內部傳來的一種低沉、肅穆、仿佛來自遠古神靈的嗡鳴,直透靈魂深處!
沈墨的視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前不再是翻滾的灰霧和恐怖的陰兵幻影。透過判官儺麵那雙空洞的眼眶,他看到的是無數道如同灰色巨蟒般的、粘稠而充滿死寂的能量流,正源源不斷地從曬甲山紅崖的方向洶湧而出,如同決堤的洪水,肆意蔓延流淌!這些灰色的“巨蟒”所過之處,大地的生機被迅速抽離、湮滅,草木枯萎,蟲蟻僵死!軍營西區的地麵,更是被這濃烈的灰氣徹底覆蓋、侵蝕!那些恐怖的“陰兵”幻影,正是這濃鬱到實質化的地脈灰氣,混合了此地古戰場遺留的衝天怨念和殺伐之氣,在月光下扭曲顯化而成的精神投影!
這,才是“陰兵借道”的真相!是紅崖地脈封印鬆動、負麵能量大規模外泄引發的恐怖天象!
“原來如此!”沈墨心中豁然開朗,同時也湧起更深的寒意。地脈灰氣如此洶湧,難怪石人瘟會爆發得如此猛烈迅速!
他福至心靈,雙手結出一個從羅阿婆那裡學來的、極其簡單古樸的驅邪手印,將心神完全沉浸在判官儺麵那肅穆威嚴的“神韻”之中,口中發出一聲低沉而宏大的斷喝,如同神隻宣判:
“邪祟幻障,判官在此,還不——退散!”
隨著這聲蘊含儺麵神力的斷喝,他額前判官儺麵眉心位置,猛然爆發出一道刺目的、純粹的金色光束!光束如同實質的利劍,狠狠刺入前方翻滾的灰氣核心!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插入冰雪!被金光刺中的灰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劇烈地翻滾、消融!那些由灰氣和怨念構成的“陰兵”幻影,如同被陽光照射的泡沫,瞬間扭曲、破碎、消散!籠罩軍營西區的恐怖威壓和那直擊靈魂的哀嚎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翻滾的灰霧也仿佛失去了支撐,漸漸變得稀薄、透明,最終消散在寒冷的夜空中。
軍營西區,死一般的寂靜。幸存的士兵們癱倒在地,眼神呆滯,仿佛剛從最深的噩夢中驚醒,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
沈墨緩緩摘下判官儺麵,麵具入手冰涼,但他卻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靈魂深處的疲憊。剛才那一下,消耗巨大。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麵具,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那堅硬木質雕刻的判官儺麵眉心位置——也就是剛才爆發金光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道細微卻清晰的裂痕!裂痕蜿蜒,形狀奇特,竟隱隱勾勒出一個殘缺的符文輪廓!沈墨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輪廓…他無比熟悉!正是紅崖天書拓本上,那缺失的、至關重要的紀年符紋——“丙戌”!
“丙戌”符紋!竟然藏在這判官儺麵之中?!
“麵具…認主了。”沙啞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儺戲班主郎坤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沈墨手中開裂的儺麵,眼神複雜無比,有敬畏,有痛惜,更有一絲深藏的狂熱。“判官爺開了天目,也耗了靈性…這裂痕,是天意,也是…鑰匙。”他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便不再言語,佝僂著身子,悄無聲息地退入了營帳的陰影之中。
危機暫時解除,但沈墨握著那出現“丙戌”裂痕的判官儺麵,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比之前的陰兵幻象更加洶湧!儺麵、紅崖天書、缺失的“丙戌”符紋…這三者之間,到底隱藏著怎樣驚人的聯係?阿魯那句“鑰匙”,又是什麼意思?
他猛地抬頭,望向帥帳的方向。剛才那驚天動地的“陰兵借道”和金光破邪,帥帳那邊不可能毫無察覺。藍玉…他會如何反應?他所謂的“自有決斷”,是否與這恐怖的地脈異象有關?
就在這時,一個藍玉的親兵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臉上還殘留著驚魂未定,對沈墨抱拳道:“沈醫正!將軍有令,請您立刻攜…攜方才那麵具,入帥帳覲見!”
沈墨心頭一凜。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掌心那帶著“丙戌”裂痕的判官儺麵,將它緊緊攥住,深吸一口氣,再次走向那象征著權力與死亡的中軍帥帳。這一次,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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