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中，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喘息、傷者的呻吟，以及鬆油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士兵們麵麵相覷，看著滿地狼藉和迅速消散的灰燼，恍如隔世。
王石頭一屁股癱坐在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懷裡緊緊捂著那塊冰冷的腰牌。
疤臉隊長拄著刀，胸膛劇烈起伏，看著阿魯和他身後肅立的儺麵漢子，眼神複雜。
沈墨緩緩摘下儺麵。臉色蒼白如紙，嘴角血跡未乾，但眼神依舊銳利。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儺麵，心猛地一沉！
隻見儺麵額頭那道“丙戌”裂痕，在連續催發金光和承受星陣爆炸的反衝後，已經擴大成一個極其猙獰的豁口！邊緣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網狀裂紋，仿佛隨時會徹底崩碎！更讓他心驚的是，一直握在手中提供能量的血楓石，其表麵竟然也出現了幾道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見的灰白色裂紋！
“沈兄弟，你的麵具…”阿魯也看到了儺麵的慘狀，聲音凝重。他作為儺戲世家的傳人，深知一尊蘊含靈性的儺麵對驅邪者的重要性。
“無妨，還能用。”沈墨強作鎮定，但心中的憂慮如同藤蔓纏繞。這儺麵是他溝通“天目”、對抗邪祟的關鍵。他看向阿魯，鄭重道：“阿魯兄弟，多虧你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阿魯擺擺手，指向身後那些摘下儺麵、露出樸實麵容的屯堡漢子：“都是寨子裡的老兄弟，聽說紅崖遭了大難，沈兄弟你在救人，二話不說就跟我來了！跳場儺舞，驅驅邪氣，本就是本分！”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沈墨手中瀕臨破碎的儺麵上，“不過，沈兄弟，你這尊判官麵…靈性大損，裂痕侵魂，再不修補，恐遭反噬！尋常法子不行，得用‘血楓養木’的古法！”
“血楓養木？”沈墨看向手中的血楓石。
“對！”阿魯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匠人的精光，“你這麵具本就是百年楓香木胚子所雕，與這龍脈精血所凝的血楓石同根同源！以石為引，以血為媒，以儺火煆之，或可彌合裂痕，重聚靈性！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讓這裂痕生出點新神通！”他頓了頓，補充道：“但這法子耗石耗神，而且…我也是聽祖輩提過，從未真正試過。風險不小！”
沈墨看著手中裂紋蔓延的血楓石和瀕臨破碎的儺麵，眼神堅定：“彆無選擇！請阿魯兄弟施為！”
阿魯也不廢話：“好！需要一處地氣平穩、最好靠近紅崖裂口的地方，借地脈餘溫！還需要…你的指尖精血為引！石頭兄弟，疤臉隊長，勞煩帶人清場戒備！”
很快，在靠近紅崖裂口避開灰晶彌漫區）的一處相對平整的岩石上，清理出了一塊空地。阿魯讓屯堡漢子們再次點燃鬆油火把，插在四周，形成一個簡易的火圈。
他讓沈墨盤膝坐在中央，將瀕臨破碎的判官儺麵平放在膝前。然後，他雙手捧起那塊同樣出現裂紋的血楓石，神情肅穆，口中念念有詞，是一種古老晦澀的儺戲咒文。咒文聲中，血楓石內部那些暗金色的脈絡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溫潤的金紅色光芒。
阿魯猛地咬破自己指尖，將一滴鮮紅的血液滴在血楓石上！血液瞬間被金紅光芒吸收！緊接著，他將血楓石緩緩懸於儺麵裂痕上方三寸之處！
“沈兄弟！血！”阿魯低喝。
沈墨毫不猶豫，咬破右手食指指尖，擠出一滴閃爍著微弱金芒的精血，屈指一彈，精準地射入血楓石散發的金紅光暈之中！
嗡——！
血楓石光芒大盛！金紅光芒如同液體般流淌而下，包裹住下方的儺麵！尤其是那道猙獰的裂痕處，光芒最為濃鬱！儺麵如同饑渴的海綿，瘋狂吸收著這蘊含著龍脈精血和沈墨魂力金芒的能量！
阿魯雙目圓睜，口中咒文越發急促洪亮！他雙手虛按，引導著光芒的流向，如同在進行一場精密的鍛造！四周火把的火焰也受到牽引，火舌微微向中央傾斜，散發出灼熱的氣息。
修補的過程持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血楓石的光芒逐漸黯淡下來，表麵的裂紋似乎又加深了一絲。而膝上的儺麵，那道猙獰的裂痕，在金紅光芒的浸潤下，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收攏！雖然依舊存在一道清晰的縫隙，卻不再猙獰欲碎，邊緣變得光滑圓潤，甚至隱隱透出一種暗金色的光澤！更奇異的是，在裂痕彌合處的內部，似乎形成了一道極其細微、如同天然紋理般的暗金紋路！
阿魯長舒一口氣，汗水浸透了後背，顯然消耗巨大。“成了！裂痕暫時穩住，靈性也保住了！而且…”他眼中閃過一絲異彩，“這裂痕裡似乎…多了點東西！”
沈墨拿起儺麵，入手溫潤，仿佛與心神聯係更加緊密。他下意識地戴上儺麵。
嗡！
視野瞬間清晰！他看向身旁累得氣喘籲籲的王石頭。
在王石頭憨厚的紅臉周圍，沈墨的“視野”中，竟然浮現出幾道極其微弱、如同水波般蕩漾的淡綠色光紋！光紋穩定而平和，與他憨厚的表情完全一致。沈墨心中一動，故意問道：“石頭，你懷裡那塊腰牌…是燕王府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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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頭一愣，下意識捂緊胸口，臉上閃過一絲緊張和剛才殘留的恐懼：“啊？是…是啊！俺親眼看見的！洪武三十一年！燕王府！千真萬確！”就在他說“千真萬確”四個字時，他臉上那淡綠色的穩定光紋，沒有絲毫變化！
沈墨又看向不遠處的疤臉隊長，問道：“隊長，昨夜藍將軍…真的屍骨無存了嗎？”
疤臉隊長聞言，臉上刀疤抽搐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沉聲道：“那深坑裡隻有焦土和斷藤，將軍…應是…灰飛煙滅了。”就在他說“應是灰飛煙滅”時，沈墨透過儺麵清晰地看到，他臉上浮現的幾道淡綠色光紋，竟然極其輕微地波動、閃爍了一下！如同平靜水麵投入了一粒微塵！
這裂痕…竟能感知言語的真偽波動？！如同天然的測謊儀！
沈墨心中劇震！這“血楓養木”之術，竟讓儺麵裂痕因禍得福，獲得了“辨謊言”的神異能力！
然而，就在他心中驚喜之際，異變突生！
“嗬…嗬…丙…戌…”一個極其微弱、斷續、如同夢囈般的聲音，從不遠處臨時安置傷員的地方傳來。
是胡一手！
他躺在擔架上，手背被烏黑骨針釘穿的地方，墨綠色的毒線已經蔓延到了肩頭，整個人昏迷不醒，氣息微弱。但此刻，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深層的夢魘，乾裂的嘴唇無意識地開合，重複著兩個模糊的音節：
“金…匱…北…鎖…龍…”
金匱？！
北？
鎖龍？！
這三個詞如同三道驚雷，狠狠劈在沈墨心頭！結合之前陰兵腰牌上的“燕王府”，一個模糊卻無比驚悚的輪廓瞬間浮現！胡一手昏迷中的囈語，是否在指向那枚被熔鑄的“丙戌”符石的下落？以及…一個更大的陰謀？！
沈墨猛地看向北方，儺麵下的眼神銳利如刀。懷中的血楓石，裂紋在夜色下顯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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