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龍台地庫深處,寒氣凝成白霜,在粗糙的岩壁上蜿蜒攀爬。空氣裡彌漫著鐵鏽、陳腐油脂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腥氣,那是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地脈陰煞。巨大的符石堆砌成詭異的陣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微光,更深處,姚廣孝布下的“十麵蠱葬陣”那無形的壓力,如同深海暗流,一波波洶湧擠壓過來,令人窒息。
沈墨背靠冰冷的石壁,臉色在符石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他手中緊握著那布滿裂紋的善罐,罐體微溫,是方才激戰後殘留的唯一暖意。啞童蜷縮在他腳邊,身體間歇性地輕微抽搐,每一次抽搐,裸露的皮膚下便有細密的青鱗紋路一閃而逝,如同困鎖的幼龍在不安地躁動。蠱王——那隻通體赤紅、甲殼如晶如鐵的奇異蠱蟲,此刻正焦躁不安地在啞童肩頭爬動。它細長的觸角瘋狂顫動著,指向地庫更深、更幽暗的角落,那裡陰氣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的黑霧,如同活物般翻滾不息。
“它在害怕,也在渴望。”蚩夢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她盯著蠱王,“十麵蠱葬陣的氣息在絞殺一切生靈,蠱王本能地感到威脅。那深處的陰氣…是它蛻殼進化的唯一機會,也是毒藥。”她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小撮色澤暗沉、散發奇異土腥氣的粉末,“‘沉陰壤’,以古墓深處受地脈陰氣滋養千年的棺底土為主材,混入寒潭水蛭乾粉、子夜墳頭露調和而成,最能安撫躁動蠱蟲,引導其吸收陰煞。這是我們最後的引子。”
沈墨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啞童痛苦的麵容和蠱王瀕臨失控的躁動,最終落在蚩夢手中的“沉陰壤”上。決斷隻在瞬間。“引它過去!”他低喝,聲音在地庫中激起微弱的回響。
蚩夢頷首,指尖撚起那撮“沉陰壤”,口中開始吟誦古老晦澀的咒言。音節短促、沙啞,帶著某種源自蠻荒的韻律。粉末隨著咒語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化作一縷細細的灰煙,蜿蜒地飄向那片翻滾的陰氣黑霧。蠱王赤紅的複眼驟然鎖定了那縷灰煙,那是一種源於血脈深處的召喚。它發出一聲尖銳到幾乎要撕裂耳膜的嘶鳴,猛地從啞童肩頭彈射而起,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義無反顧地撲入了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陰煞之中。
嘶嘶…嗤嗤…
黑霧深處,令人牙酸的聲響密集響起,如同滾燙的鐵塊浸入冰水。濃鬱得如同墨汁的陰氣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向蠱王所在的中心點旋湧、塌陷。赤紅的光芒在墨色中頑強地閃爍、明滅,如同風暴中的一點殘燭,卻帶著一種頑強吞噬的凶悍。黑霧劇烈地翻騰、扭曲,仿佛有看不見的巨獸在其中搏鬥、撕咬。每一次光芒的暴漲,都伴隨著陰氣的削弱和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壓擴散開來。
時間在壓抑中緩慢流淌。不知過了多久,那翻騰的黑霧猛地向內一縮,如同巨鯨吸水!緊接著,一點純粹、深邃的暗金色光芒刺破了黑暗的核心!
光芒穩定下來,一個全新的形態懸停在半空。舊有的赤紅甲殼已然褪儘,新生的蠱王體型並未增大多少,但通體流轉著一種沉凝厚重的暗金光澤,如同經過億萬次錘煉的古銅。最令人震撼的是它體表覆蓋的細密紋路——那絕非甲殼的天然紋理,而是一片片極其微小、卻棱角分明、排列有序的龍鱗!每一片暗金龍鱗的邊緣,都閃爍著幽冷的寒芒,散發出古老而凶戾的氣息。它靜靜懸浮著,周圍的空間都因它散發出的無形力場而微微扭曲,地庫中無處不在的陰煞之氣仿佛遇到了克星,畏縮著不敢靠近。
“成了!”蚩夢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嗤!嗤!嗤!
數道慘綠色的粘稠液體,如同淬毒的箭矢,毫無征兆地從沈墨等人側後方一根巨大的符石柱陰影中激射而出!目標赫然是懸浮蛻變、氣息尚未完全穩固的蠱王!
“小心!”沈墨反應快如閃電,手腕一抖,善罐帶著沉悶的風聲橫掃而出。罐體上裂紋隱現光華,險之又險地將幾道毒液淩空震散。毒液濺落在地麵堅硬的岩石上,立刻騰起刺鼻的白煙,腐蝕出深深的坑洞。
“桀桀桀!好一隻龍鱗蠱甲!大祭司果然神機妙算,此等異寶,合該歸我巫教所有!”伴隨著刺耳的怪笑,一個身影從石柱後緩緩踱出。來人身穿深紫近黑的巫教袍服,袍子上用暗紅線繡滿了扭曲的蟲豸圖案。他麵容枯槁,眼窩深陷,顴骨高聳,兩頰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著,透著一股病態的狂熱,像一張被強行扯動的人皮麵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緊握的一支慘白骨笛,笛身似乎由某種生物的脊椎打磨而成,頂端鑲嵌著一顆渾濁的、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動的黃色眼珠。
“巫教執事,血鳩!”蚩夢咬牙低吼,瞬間認出此人身份,一個在教內以殘忍嗜血、行事癲狂著稱的劊子手。
血鳩根本不給眾人喘息之機,枯瘦如柴的手指猛地按上骨笛的孔洞。一聲尖銳到足以穿透靈魂的笛音驟然撕裂地庫的死寂!那笛音如同無數指甲刮擦著玻璃,帶著強烈的惡意和蠱惑。隨著笛音響起,他身後的陰影中,幾具動作僵硬、散發著濃鬱屍臭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撲了出來。它們皮膚青黑,眼珠渾濁,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顯然是被秘法操控的行屍!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這些行屍的胸腔和口鼻處,正有密密麻麻、色彩斑斕的細小蠱蟲鑽出爬進,如同披上了一層蠕動的蟲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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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屍蟲笛…血骨蠱!”蚩夢臉色劇變,認出這是巫教中極為陰毒、需以自身精血飼喂蠱蟲再植入屍體的邪術。她雙手急速結印,口中咒語再起,幾道肉眼難以捕捉的透明波動如同漣漪般擴散開,試圖乾擾笛音對蠱蟲的控製。
沈墨眼神冰寒,善罐再次揮出,古樸的罐身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向衝在最前的一具蟲屍。罐上裂紋微光一閃,那蟲屍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胸口猛地塌陷下去,大量蠱蟲被震成齏粉,屍體倒飛而出。然而,更多的蟲屍悍不畏死地撲上,血鳩的笛音越發急促尖銳,更多的蠱蟲從陰影角落、甚至岩壁縫隙中湧出,彙聚成令人作嘔的蟲潮。
“攔住他!他在乾擾蠱王!”沈墨怒吼,善罐舞動如輪,在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將撲來的蟲屍和飛濺的毒蟲不斷震開、砸碎。碎裂的蟲屍和蠱蟲汁液四處飛濺,腥臭撲鼻。
就在這混亂的激戰關頭,一直被沈墨護在身後的啞童,身體猛地劇烈一震!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灼熱的氣息毫無征兆地爆發開來!仿佛沉睡的火山被笛音和殺意驚醒!他口中發出無聲的痛楚嘶吼,眼白瞬間被暴戾的金色充斥,皮膚下那青色的龍鱗紋路如同活了過來,瘋狂蔓延、凸起!一股灼熱、霸道、充滿毀滅氣息的龍威如同無形的衝擊波,以啞童為中心轟然擴散!
這股突如其來的、源自血脈深處的龍威,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剛剛完成蛻殼、正處於力量整合敏感期的蠱王身上!
“嘶——昂!”
懸浮於陰氣之上的暗金蠱王,發出一聲痛苦與暴怒交織的尖利嘶鳴!那嘶鳴中竟隱約帶著一絲龍吟的威勢!它體表流轉的暗金光芒瞬間變得混亂、狂暴,剛剛穩定下來的龍鱗紋路劇烈波動,甚至邊緣處開始泛起不祥的赤紅!它猛地調轉方向,新生的、覆蓋著細密龍鱗的頭部,那對冰冷的複眼死死鎖定了痛苦蜷縮的啞童!一股冰冷、貪婪、充滿毀滅欲望的凶戾之氣,如同出閘的洪水,從蠱王身上洶湧而出,目標直指啞童體內那躁動不安的龍魂本源!
屬性相克!陰陽失衡!龍魂的暴走,如同最甜美的毒餌,瞬間引爆了蠱王體內因吞噬過量陰煞而潛藏的凶性,以及那源自遠古血脈對龍魂力量的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