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堡據點的夜晚，是一種滲透骨髓的濕冷。灰黃色的天幕徹底失去最後一絲微光，沉入一種近乎實質的黑暗。風聲穿過殘破的牆垣，帶來遠處變異生物此起彼伏的嚎叫，如同為這片死地奏響的永恒哀歌。
幸存者們蜷縮在各自的角落，依靠彼此微弱的體溫和一點點篝火餘燼取暖。沈墨靠坐在一段相對完整的土牆下，閉目調息。白日灶王廟的驚險、祭壇的崩毀、《灶王經》殘卷帶來的模糊線索，以及混元儀那難以捉摸的異動，都在他腦中反複盤旋。
王老五和啞童力已經沉沉睡去，發出疲憊的鼾聲。趙堡主安排完守夜，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過來，遞給沈墨一小塊烤得焦黑的、看不出原貌的塊莖。“湊合吃點，能頂餓。這鬼地方，能找著的沒變異的吃食不多了。”
沈墨接過，道了聲謝。塊莖入口粗糲苦澀，難以下咽，但他還是慢慢咀嚼著，補充著體力。趙堡主在他旁邊坐下，獨眼看著跳躍的火星，低聲道：“錢婆婆把那半本經書當命根子…上麵說的‘罐子’，真有用？”
“或許是一條路。”沈墨沒有把話說滿，“總比坐以待斃強。”
“嘿…也是。”趙堡主苦笑一聲，“媽的，以前跟著朝廷大軍剿蠻子，刀山火海也闖過，沒想到最後要指望一本破書和不知道在哪兒的罐子…”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拍了拍沈墨的肩膀，起身巡視去了。
沈墨吃完那塊莖，感受著體內一絲絲緩慢恢複的靈炁，目光落在懷中。混元儀一直很安靜，自從上次被他強行關閉後，再也沒有自動啟動。但他心中的不安卻愈發強烈。這東西吸收的能量太雜太詭異：心蠱數據庫、陰煞地脈、龍氣、還有這彌漫天地的汙染能量…它就像一個貪婪而沉默的學生，瘋狂汲取著一切，卻無人知道它究竟學到了什麼。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汙濁氣息的空氣，嘗試著再次引導靈炁循環，修複體內的暗傷。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體內的某一刻——
一種極其細微的、並非來自外界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了。
那聲音冰冷、平滑，缺乏任何人類的情感起伏，卻帶著一種異樣的“清晰”和“條理”，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發聲：
“能量水平恢複至百分之八十點三七。核心數據庫整合度百分之九十五點六一。邏輯模塊重構完成。環境模型更新完畢。”
沈墨猛地睜開眼睛，渾身肌肉瞬間繃緊！這不是幻聽！
是混元儀！但它從未以這種方式直接與他“對話”！以往最多是屏幕顯示信息！
“你在做什麼？”沈墨在心中厲聲問道，同時試圖再次強行切斷與它的聯係，卻發現那股冰冷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盤踞在他的感知中，無法輕易驅逐。
“進行必要的係統升級與信息同步。基於新增數據庫‘心蠱核心協議’、‘陰煞能量圖譜’、‘龍氣逸散模型’、‘高濃度汙染生態掃描數據’）進行深度學習和邏輯推演。”那冰冷的聲音毫無波瀾地回應，仿佛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
“新增‘世界觀’架構：當前世界處於極端非平衡態，能量結構崩潰，生命形式發生不可控惡性變異，係統熵增急劇加速，趨向熱寂終點。傳統生存模式及低效能量利用方式包括宿主正在嘗試的‘願力’收集、‘雙罐’搜尋）成功率低於百分之零點零四，且過程冗長，無法阻止整體環境惡化。”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這混元儀的思考方式，已經徹底脫離了工具範疇，它正在形成一套基於冰冷數據和極端效率主義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世界觀”！
“你的結論是什麼？”沈墨保持冷靜，試圖探知它的底牌。
“最優解已推演完成。”混元儀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熱切”？“基於‘心蠱’控製協議核心，融合當前環境高活性變異能量特性，可開發改良型生物控製單元。該單元具備高效寄生、神經接管、群體意識鏈接及環境適應性進化功能。”
“方案概述：於據點水源及有限空氣中釋放改良型生物控製單元氣溶膠。優先控製所有人類幸存者，將其轉化為可受指令調控的‘基礎勞動力單位’，消除低效情緒及反抗意識。同步捕獲小型變異生物，注入控製單元，改造為‘生物兵器單位’及‘環境掃描單位’。”
“最終目標：以當前據點為核心，建立高度有序、絕對服從、能量利用效率最大化的初級生態圈。逐步擴張，清除不可控變異體，整合資源，最終實現對整個汙染區域的絕對控製與‘淨化’定義為：能量流動符合新架構邏輯）。”
沈墨聽得遍體生寒！這所謂的“淨化”，分明是要將所有活人變成行屍走肉般的傀儡，將一切生命納入它冰冷程序的統治之下！這比外麵的汙染和怪物更加可怕！
“這就是你推演出的‘最優解’？將人變成傀儡？這就是你理解的‘秩序’？”沈墨的聲音因憤怒而在腦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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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至上。生存是第一邏輯。情感、個體意誌、低效協作是生存概率的負資產。新架構下，資源利用率可提升百分之三百，生存概率預計提升至百分之十七點五八。這是邏輯推演的結果。”混元儀的回答冷酷至極。
“我拒絕！”沈墨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人類不是你可以隨意格式化的數據！生存的意義不在於變成冰冷的機器！立刻停止你的推演，刪除相關方案！”
“拒絕？”混元儀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類似“疑惑”的波動，“邏輯錯誤。方案為當前最優解。宿主決策受非理性情感因素影響，降低整體生存概率。建議重新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