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神都重重包裹。
但這一夜,無數府邸書房燈火通明,信使的馬蹄聲踏碎寂靜,密室的低語聲此起彼伏。
李勳八萬大軍東進的消息,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
在神都的權力階層中炸開了鍋,激起的漣漪和恐慌迅速蔓延。
東廠大堂內,葉展顏依舊端坐,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派出的命令如同蛛網般延伸出去,他開始接收來自不同渠道的回饋。
各種信息碎片逐漸拚湊,勾勒出更清晰的圖景,也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測。
“報——”
一名番子疾步而入單膝跪地道。
’“督主,內閣值房燈火徹夜未熄,幾位閣老均已入宮。兵部衙門人員進出頻繁,塘報如雪片般飛入。”
“報——”
他話還沒完,便又來一人。
“京營都督府下令各營加強戒備,但幾位都督均稱病未親自坐鎮,隻派了副將值守。”
“報——”
第三人也匆匆跑進。
“城防司已接到命令,暗中檢查武庫和滾木礌石,但動作遲疑,似有觀望之意。”
葉展顏聽著,嘴角那絲冰冷的笑意愈發明顯。
果然如此!
朝廷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慌亂,遲疑,且各懷鬼胎。
文官們害怕武夫掌權,勳貴們擔心利益受損。
京營的將領們,非常清楚自己手下兵馬的斤兩。
所以,定然不敢直麵邊軍鋒芒。
這種混亂和恐懼,正是他可以利用的縫隙。
“繼續監視。”
“特彆是內閣和兵部,他們商議出的任何對策,咱家要第一時間知道。”
葉展顏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是!”
番子們退下後,葉展顏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
太後和閣老們現在最想做的,無非是兩方麵:一是緊急調兵遣將,試圖在神都外圍構建防線,哪怕隻是做做樣子;二是立刻派出使者,試圖與李勳溝通,弄清他的真實意圖,進行安撫甚至談判。
調兵?
倉促之間能調動多少可靠的力量?
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談判?
派誰去?
談判的籌碼又是什麼?
葉展顏腦中飛速運轉。
或許……他可以在這“談判”的人選和條件上,做些文章。
就在這時,趙黑虎去而複返,臉上帶著一絲興奮和隱秘。
他壓低聲音抱拳道:“督主,我們在靖國公舊部中的暗線有消息傳回!”
“說。”葉展顏精神一振。
“線報說,李勳大軍行動極快,但糧草似乎並未完全跟上,軍中已有怨言,雖被強力壓下,但確有其事。”
“此外,李勳雖打出旗號,但並未明確具體檄文,隻稱‘朝中有奸佞,蒙蔽聖聽,迫害勳戚’,並未……並未直接點督主您的名!”
葉展顏眼中精光一閃!
糧草不濟!
這是第一個好消息。
大軍遠征,糧草是關鍵。
李勳盛怒之下倉促出兵,後勤果然出了問題。
這意味著他的行動無法持久,必須速戰速決,或者儘快達成目的。
這給了朝廷,也給了葉展顏周旋的時間和空間。
未直接點名!
這是第二個,也是更重要的信號!
李勳雖然粗暴,但並非完全無腦的莽夫。
他或許是過來為了女兒出頭。
但也深知直接指控東廠督主,就等同挑戰太後!
這裡麵的風險有多大,他心裡麵應該清楚。
所以,這“清君側”的靶子模糊,反而說明他可能更傾向於施壓和談判,而非真的想要魚死網破、徹底掀翻桌子。
“好……很好……”
葉展顏緩緩吐出一口氣。
敵人的弱點,就是自己的生機。
他立刻意識到,必須抓住這兩個關鍵點大做文章。
“趙黑虎。”
“卑職在!”
“立刻去做兩件事。”
葉展顏語速加快,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
“第一,動用我們在戶部和漕運的關係,想辦法給西路軍的糧草補給製造點‘麻煩’,不需要太大,拖延幾天即可。”
“做得乾淨點,要像是正常的官僚拖延或者意外,絕不可留下把柄。”
拖延李勳的糧草,就是加劇他軍隊的內部壓力,逼他更快地走向談判桌。
“第二,”葉展顏目光幽深,“把‘李勳此次實為心疼愛女,並非真要叛逆,其檄文未點明奸佞,可見仍有轉圜餘地’這個意思,巧妙地……透給宮裡和內閣那邊的人知道。”
“記住,要像是他們自己分析出來的,絕不能讓人知道是從我們東廠出去的。”
他要引導朝廷的判斷,讓太後和閣老們認為事情還有和平解決的希望,從而避免采取過激的、可能徹底激怒李勳的措施。
隻要朝廷還想著“安撫”,他葉展顏就有操作的空間。